话音未落,赵三麻猛然抬头,眉毛上都是虚汗,眼睛迸射出红意。
邝深视线居高临下扫过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随意弹了下,慢条斯理地对折:“你在这慢慢想,刚好也给我点时间,让我亲自去找找你那个胆大的儿子。看看是不是真像一样胆大不怕死。”
“你别动我儿子!”赵三麻的脸色已经变成暗灰色,隐约透着一种无力的苍白,嘴唇蠕动几下,终是屈服了:“你,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
等邝深问完出来,天都已经黑了。他走出院子,脑子里还在回想赵三麻说过的话。
“一开始我只是偶然在她这买过几斤面。后来觉得东西质量好,价格低,便一直在她这买。只是她出来时间不稳定,我一度以为她是不卖了。但最后还是不死心,又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又在大路口黑市遇见了她。遇见的时候,她正在买东西,我当时也不太确定,试着问了句。她说有,问我要多少。”
“本来想着是多买点,囤家里。后来逛黑市逛的多了,见倒爷们个个兜肥腰胖的,就起了心思,也想着自己倒卖点东西。”
“我问过她,她说她不在北面。然后,我就说我要一百斤细面和一百斤玉米面。她说细面给不了我这么多,先给我五十斤,让我先卖着。后来的事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我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付完定金之后,她就让我找个角落等她。等她把粮食背给我,我把钱付了就走了,没敢多留,心也虚着。”
“我确定她买东西了,我去的时候正见她买雪花霜,手里还握着水果糖,看着像是采买东西的。”
“我真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求求你别碰我儿子,别找我家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哥!”
童枕走邝深前面,打着手电筒,玩心大,走路也不安稳,差点没被石头给绊地上。
邝深抓着他后领子,把人提了下,松手揉着他衣服,拍了下他后背:“会走路不?”
“会会会。”童枕猛点头,安分走了两步,又开始问。
“哥,你咋知道他有个儿子的?”
他们可还没查到那份上的。
“猜的。”
童枕懵了,愈发好奇:“哥,你怎么猜的啊?也教教我。”
“观察。”
“观察什么?”童枕来了精神,跟在后面眼巴巴问。
“年龄、眼神、打扮、选择倒卖的东西…等等吧,”邝深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不在焉,“剩下的自己想。”
童枕跟他哥走一起的时候,最不耐烦动脑子了,可又怕邝深生气,憋了半天才道:“不就是一中年男人么?也观察不出什么啊。”
邝深还在想事情,没搭理他。后跟上来的葛仲听邝深的话,想了下,笑道。
“你哥应该是这个意思。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才开始做倒爷,选的还是最稳妥的粮食生意,可见不是个冒险胆大的。眼神躲避,胆小怕事,偏又做风险高的一行,多半是家里有需求了,可能是求儿子多年终于心想事成了。”
“可为什么是家里有孩子而不是家里人生病了?”
邝深不太想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只解释了一句,“他袖口上有奶渍。”
“操,”葛仲努力回想半天,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最后笑着摇头,手搭在邝深肩膀上,彻底服气,“你观察力是真的强。”
邝深侧了一步,没让他搭,看向童枕:“郇米那边什么情况?”
“江二说要回去商量商量,合同还没签。”
“嗯。”邝深低应了声,“让郇米带的话带到了么?”
“她说了。”
邝深微微放下心来,身影隐入深不可见的夜色中,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走吧。”
————
该说说,该闹闹,等第二天时候,江芝还是跟着江佑一起去了公社。她确实有些问题要跟郇米面谈。
知道江芝来了,郇米不算很意外,更多的是好奇。她终于有幸见见一直藏在江二背后的人,也是被邝深护的这么深的人。
江芝是被童枕领过来的,江佑还在前院卖包子。
他们到郇米办公地方的时候,郇米刚收到信,正往外走。两波人在进门处遇见。
郇米着重看了眼童枕身边身材纤细的女人,头发高盘起,卡了个简单的黑色发结,里面穿了件白色高领羊毛衫,外面配一个薄的卡其色褂子。围巾半围着脸,露出光洁白嫩额头和一双漂亮眼睛。清澈干净,明显是被保护的很好。
在郇米打量江芝的同时,江芝也在暗暗观察她。
对面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袄,头发应该是刚被修理过,垂耳,眼神严厉,自带气势,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特别的装扮,整个人干练利落。
“你好,”江芝先伸出手,弯弯眼,笑道,“我是江佑的妹妹,江芝。”
“你好,郇米。”郇米笑了下,引她往里面走,“我们进去谈吧。”
“好。”
江芝弯眼笑起来的时候,很纯粹干净,饶是郇米都有点受不住。
她笑着摇摇头,难怪邝深藏的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