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不短你吃喝,你穿衣打扮在大队也是拔尖的。所以,我刚刚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揪着生意不放。”江佑看着她,神情寡淡:“原来你这是准备踹了江芝单干。那我就好奇了,先不说分成,咱们单干之后忙不过来了,该找谁帮忙?你姐,你妹,还是你娘,你弟?”
杨春香的另一层小心思被江佑毫不留情地点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我,我就是觉得咱们跟江芝一起干不划算。倒不如我弟我姐他们,一点钱都能打发,而且对我们还都偏着咱们。”
“偏着咱们?你觉得你娘偏的是咱们还是我那个有本事的爹娘,有出息是哥弟?”江佑不想跟她纠缠这个,直接了当地问她,“你刚说的一点钱是吧,一点儿钱是多少?”
“十几…二十都行。”
“呦呵,好大口气。”江佑嗤笑一声,“要不是今年跟着芝芝一起做生意,我全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你还真敢想。”
“不是…主要是我弟现在伤着手了,干不了农活。我爹也老了,我们家就指着我弟下地挣工分。本来我们家秋天分的粮食就少,这春种再没了工分,我们家就要断粮了。”
“佑哥,你帮帮我弟吧。你要是不帮他,他就要饿死了。”
杨春香是真的着急,眼眶红红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江佑之前是最怕她哭的。而现在,他看着她,竟有些无力。
“我怎么帮他?我就一给别人帮忙的,虽然你可能一直都不相信。”江佑平躺在床上,眼睛看向屋顶,语气平淡,“再说,你弟也轮不到我救,不还有你这个你能隔三差五往娘家送东西的好姐姐么?”
杨春香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腰杆子也没有刚刚挺的那么直了。
结婚这么多年,这还是江佑第一次说她往娘家拿东西的事。
“从入冬开始,厨房里的玉面蔬菜你也没少往娘家拿。你弟有你帮着还不够吗?”
“我,我这不是看家里也没人吃么?”杨春香彻底虚了。
去年年岁难,她往娘家拿粮食拿东西的次数是多了些。
秦云工作忙,中午一般不回来,家里都是她跟江大嫂轮流做饭。
她做的隐蔽,家里应该没人会知道啊。
“是粮食怎么会没人吃?”江佑是真的累了。
他一直以来都很羡慕江父和秦云之间的感情,相依相靠,极少红脸 。在这样家庭里长大的江佑,脑子里天生缺根弦,在感情世界里,单纯的可爱。
他率性爽朗,赤诚大方。在江父和江天教导下长大,耳濡目染学会了磊落坦率。
上学的时候,他最不屑的是有两件,一个是怂包撒谎糊弄,一个就是同学之间打个架还翻旧账,斤斤计较地像个娘们。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娘们唧唧的,非要问一个跌价的问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你对着我都开始满心糊弄了?”
“我,我不是,我是害怕。”杨春香在江佑脸上涌现出的一片灰沉表情,她甚至感觉下一秒他就会离自己而去。
她心底一慌,拽着江佑袖子,趴在他身上,眼泪“嗒嗒”往下流,打湿了江佑身上的内衣。
“佑哥,我没有,我就只是害怕。我怕你知道了生气,怕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拿粮食,可我不帮我娘不行啊。我不帮她,她就要饿死了。我第一次带粮食回去的时候,她都饿浮肿了。”
“佑哥,我真没糊弄你,你别生我气。”
江佑是大队小会计,他能不知道杨家分的粮食少?江父能不知道?
不都是因为知道,所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佑坐直,靠着床上柜,看她被泪水打湿的眼睛,里面依旧盛满了无助与害怕。
“春香,”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叹口气,“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大嫂和娘不知道么?家里的粮食一个月能吃多少,爹种一辈子地了,他能没数么?老三精的像猴一样,他能算不出来了?”
“大家不说,不都是给你留面子,也给我留着脸。”江佑拍了拍自己的脸,彻底把事说破了,“所以,你别觉得娘让咱们交公中的钱多,毕竟你带家里粮食回娘家的时候,也是咱们家最急的时候。”
他们家要没有江天的津贴和秦云的补助过得也一定不怎么样。
都是灾年,就算好,谁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又是谁敢比谁好到哪里去。
他看向杨春香:“你娘家从冬天就开始断粮一直断到冬天过完,都他妈的快入春了。现在你弟伤了手,你们家是又要断粮一回直接入夏吗?”
“不是…”
“是不是都无所谓,江佑披了个外套,摇了摇手指,没让她往下说,“我只想告诉你,你别觉得干生意挣钱,江芝分的多,我分的少就是咱家吃亏。我分的少那是因为我没本事。”
“你也别觉得交家里钱多,交家里钱再多那也是应该的。我大哥拿命换回来的钱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先不要脸偷养了我岳丈一家。”
“大嫂那时候没说一句不好,这情我记她一辈子。”
“春香,今天我话撂这了。只要我还能挣钱,我挣得钱该往家里交多少那还是多少,一分一厘都不会变。从今以后,我不跟人合伙做生意也就算了,只要我还跟人合伙,我就不可能做那踹了人单干的丧良心事。我也不会让你弟或者你娘有任何沾染生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