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承认自己之前说错了,这几个人,邝同志是用了心的。
“想什么呢?”江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面色如常,“冷不冷?”
“不冷。”江芝着重看了眼他的脸色,“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闲着没事,过来提前看一下。”江佑锤了锤脖子,“地里出了点事,来晚了。”
“不算晚,刚好你来了,一会儿你看着人卸货吧,我就先回去了。”
江芝指了指屋门,邝如许怕打扰她,还真一个下午没怎么出来。
“如许和帆帆还在里面等着我呢,我们就先回去了。再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行。”江佑看了眼里屋,脸上却是少了点笑意,“我盯着,你回吧。”
江芝走两步,又想起江华上午说的话,心里实在好奇。
“这卸完货就很晚了,天又阴着,要是太晚了,你晚上还回吗?”
江佑看向她,视线又很快移开,没有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只停顿了下。
“回吧。”
“哦。”
江芝心里并不意外,他们兄妹四人,江佑是看起来最不好惹的,偏偏他也是最心软的。
江佑在江家的位置有些尴尬,上面有个出色的大哥,底下又有个从小脑子就像开了挂的小弟,江芝又是江父盼了快四十年的闺女。
只有他在家里出于边缘,显得不那么重要,秦云和江父很容易忽略他。
可偏偏秦云跟江父又忙,江佑是跟在江天屁股后面长起来的。但凡有点伤春悲秋不平衡的心思,都会被江天踹屁股说不够男人。
小江佑擦擦眼泪,咬着袖子,就这样一路长起来的。后来,江芝能走了,又被江天扔在他手里,满心的心思都变成了怎么扎小揪揪,怎么从爹娘手里骗钱给芝芝买糖,怎么打跑那些觊觎他妹长相的小男孩。
他从不会听身边人开那些不入流的黄段子,也不会肆无忌惮地仗着体格欺负村里的孤娘寡女,借帮助之名,做尽下流的事。
他一手带大江芝,所以,他知道每个女孩都是别人用心养起来的。如果没有,那她们也定是自己用尽了全力扎根,拼了命地为自己争取了一片土壤。
他骨子里有着这个时代缺少的,也是难得的柔软和尊重。
虽然江芝走得早,但公社离他们家还是有些远。等快到红福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还没走到大队门口,江芝就隐约看见门口站了个颇为挺拔的人影,像她的枕边人。
她刚停下脚步,人影就动了。
“看着点路,别踩水坑里了,”邝深走过来,抱起帆帆,看向如许,什么都没问,“先回去,家里做好饭了。”
江芝见到邝深,第一句话就是先问孩子:“糯糯呢?没跟你一起出来?”
“夜里风大,没带她。”
“那她肯定又得哭鼻子了。”江芝嘴上虽然嫌弃,但脚下还是加快了步子,很是担忧,“可别哭伤了脸,等开了春就不好看了。”
邝深:“.......”
回到家,等孩子们都吃完饭下桌,邝如许跟江芝对视一眼,才说了帆帆的诊断结果。
周瑛跟邝统听见“情况不算糟糕”地时候,都松了一口气。
邝统高兴地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好几步,“帆帆争气,我就知道咱们家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周瑛握着洗的发白手绢,两手合十,低声默念了好几句:“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江芝悄悄转头看邝深,眼里三分好奇,七分邀功,是盈满月光的明媚。
后者在她转头的瞬间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她看见邝深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开始上扬,钱钱地露出一个弧度。
她看着邝深起身给她盛汤,碗放在桌面。她分明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他的低沉声音,带着笑意。
“谢谢领导。”
江芝乐不可支,撑着下巴,转过头看他。
邝深脸上一片正经,刚刚的一切就都像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并不是。
她最喜欢看邝深在她面前偶尔低头的样子。
这个男人在外面或许被世人所厌恶,也被世人所惧怕,他或许小弟成群,也或许刀口舔血。可只要他回了家,在她身边,他会弯下身子给女儿洗漱擦脚,也会低头亲吻她。
这也就是江芝想嫁他的原因,这样的邝深就像平静的锅里突然倒入了一罐滚烫逼人的热油。
油锅四溅,惊扰了本该平稳的岁月。
年初六,年后开业第一天,江芝肯定要去公社的。
邝深下地,两人离家的时间差不多。
走之前,邝深把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张塞到江芝手里。
“什么呀?”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单词,还中英文对照,脸瞬间绿了。
邝深轻描淡写:“带着看。”
江·学渣本渣·芝:“?”
她觉得自己手上拿的不是纸,这得是个炸 .药包,还得是炸她一炸一个准的那种。
“我不要,今天没时间,”江芝小脸写满了抗拒,拒绝地干脆,低声跟邝深打着商量,“明天,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