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耳的哨声突兀响起。
她们娘三回头看,却见身后不远处矮坡处江父正带一行干部走过。
杨春香脸瞬间白了,僵着不敢动:“爸。”
杨婆子稳住心绪,狠狠捏了下杨春香的手,拉着她们起身,压低声音道:“笑,他们听不见。”
杨春香手都被杨婆子掐红了,脸上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又喊了声:“爸。”
从坡上下来的江父像是才听到,点了点头,走过她们身边,像例行公事般问:“杨小子手好点么?能干地里活不?”
“还有段日子养,”杨婆子双手合十,对着江父就是一鞠躬,“这段日子还得谢谢大队长帮忙。多亏了江佑,不然,我们当家的就是累死在地里,这些活都干不完。”
周围人都知道两家关系,都在暗戳戳地看江父。
江父站在人群中央,似不曾觉察,继续问道:“地里活重不重?能干完么?”
杨婆子刚想说能干完,就听江父又补了句。
“需不需要大队帮忙?”
杨婆子眼珠一转,变了心思:“地里活能干倒是能干,就是我们家男的少,还伤了一个,总是得需要外客上门帮忙。有时候,还忙不过来。要是大队能派人帮我们过了开始这段时间,那当然是最好的。”
江父看了眼随行的文员,正埋头记着,收回了视线:“嗯。”
等江父一行人都走远了,杨春香吓破的胆子都没补回来。
“娘,你说我公公真没听见?”
“肯定没听见,这么多人呢?要是听见了,还能让大队帮咱们干活吗?别瞎想。”
“那刚刚大雷吹什么哨啊?”杨春香不放心,陷入深深焦虑中。
“大雷本来就是管上下工的,肯定是看见咱们休息了。那天开大队的时候,大队长不是说了么,虽然地归自己了,但咱们大队也不能有懒汉。抓住了还是要处罚的,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吹的。”
杨四妹也觉得不可能听见:“对啊,都隔这么远,又不是有顺风耳。听不见的。”
杨春香一想也是,隔这么远呢。
她渐渐放下心来。
虚设的下工哨连吹三声,并没有多少人下工,都还在各自地里忙碌。
杨家劳动力少,干的慢,自是没走。
“杨家的,”大雷跟高锋带着队里几个治安队队员过来,手里都还拿着手电筒,照了下他们,“明天你们别在这,大队把地给你们换了。”
“换哪儿啊?”杨四妹手搭在锄头上,累的直喘气。
“山脚高家那片。”大雷怕他们听不清,特意带了大队部的喇叭,那东西一开,隔两里地都能听见。
“那个地方地宽,活少,离你们二女婿和四女婿家都近。而且,地里活人高锋都干完了,特意照顾你们换的。”
“不去。”杨爹唾了口唾沫,拒绝地干脆。
山脚下的地宽是宽,但别说离他们家,就是跟大队都差着距离。
白天种地跟上坟似的,太远了。而且,那还是新开出来的土地,地贫来年粮食肯定少。
“这是大队特意给你们换的,人高锋都愿意了。再说了,现在除了那块地,哪儿也找不到五口人的地了。”
“五口人的地?”杨婆子迅速抓住关键,“咋就五口人了?我儿我媳妇,我跟我们当家的,咋就五口了?我们四丫头可还没离婚呢!就是来地里给我帮两天忙。”
杨四妹是跟她男人闹矛盾了,被她男人赶回来的。
总不至于她男人去跟大队说离婚了吧?
“没说你们四丫,大队长说的是佑哥家的。”大雷看了眼杨春香,继续拿大喇叭喊,“大队长说了,佑哥媳妇孝顺,你们两老的,年纪也大了,儿子又伤了手,现在身边也真得有个闺女帮衬着。上下工也方便。”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看杨春香的眼神瞬间都变了。
一般一家人的地都是按户口分在一起的,现在地都不在一起了,那户口是不是也准备迁了?
这日子是不准备过了?大队长难道是准备换个儿媳妇?
杨春香被江父这一操作给搞蒙了,还是身后杨婆子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不行,我不愿意!你们不能这样分!”
“你有啥不愿意的,你亲爹亲娘现在有困难,不就该你尽心尽力帮着干么?再说了,你看看你这段时间自己的地都顾不上了,谁也没时间天天帮你种啊,本来都是你自己地。我佑哥就是骡子,也得早晚吃点草歇歇。你差不多得了。”
大雷早看杨春香不顺眼了。
“什么差不多得了,那是我姐的地,你们不能这样分,我们都不同意。”杨四妹耍起泼,拎着锄头就要上来跟人拼命。
“什么不同意,这不是你们下午说种地有困难么?找大队帮忙。大队长跟公社下来的干部商量了一下午才拿出来的方案,把你闺女都给安排到你身边,地还给划到一起。就这,你们还有啥不满意的。别人家都是按户口分,大队长知道你们困难,特意找干部开的后门,给你们划在一起了,还嫌大队不够帮你们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