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焦急的脸色涨红,儿媳眉头皱着不展,赵大娘身子矮了下去,坐在凳子上,吞吞吐吐地说了煤票事情经过。
“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没真想卡他们什么,就是想挫挫他们威风。”赵大娘也觉得自己冲动了,迎着儿子儿媳责怪的目光,下意识想把责任往祝婆子那推,“祝婆子不也说了么,得让他们知道谁不好惹,以后对咱们才能客客气气的。”
“他们跟咱们客气什么,咱们又不是领导!在馆里,邝老年纪在那放着,见了面,我都在站起来问好!”赵泽坤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按不住的弹起来,“妈,我求你以后少跟祝婆子来往。”
他甚至都想说,要不趁着天暖和,让赵大娘回去看看他姥娘吧。
但当着媳妇儿的面,赵泽坤忍着没说,松了领口,跟赵大姐交代。
“去把家里藏得那瓶酒就拿过来。”
跟赵泽坤生活了都快十年了,他一抬手,赵大姐就明白了他意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心里难免抱怨婆婆,耍个威风平白惹出一堆事。
上次是人家来他们家赔罪,这次是他们去对门家赔罪。
虽是这么想,但她拿酒的时候,还是去厨房拿了瓶蜂蜜。
“上次我弟送来的,这瓶都还没拆,一起带上吧。”
拿出蜂蜜的时候,家里两小孩瞬间不乐意了。
他们也只有在表现好或者爹娘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喝上甜滋滋的蜂蜜水,就着米饼吃,可甜了。
别说两孩子闹着不愿意,就是赵大娘都不太高兴。
“你们这是干啥呢?拿这么多东西,不糟践啊?”
“去对门道歉,”赵泽坤重新穿上外套,看向赵大娘,神色疲惫,“妈,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上门去跟对门的道歉,传出去她脸还要不要了。再说了,她现在可在居民代表会工作,威风着呢。
大院里谁见了她不都得笑脸相应。
她才不会去给你一个刚搬来的一家上门道歉。可今天发生的事又使得她虚着心,声音干巴着,没多少力道。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赵泽坤无奈拉起赵大娘:“娘,现在事情已经闹到领导那里,工会领导都对门看过了,咱们于情于理也得过去看看。”
赵大姐挺着个肚子站到赵大娘另一边,半哄半劝道:“娘,咱们都是邻居。不说道歉,就是吃完饭去串个门子也是正常的。咱们放下东西就回来。”
赵大娘被儿子跟儿媳妇一左一右夹着,终于低下了她一直高高抬起的头颅,不情不愿地趁着天黑往对门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客厅里只有江芝跟晚归的邝深,正坐在一起吃饭,两个凳子挨的极近。
邝深起身开门,巨大的身影投到门口,衬的对面本就直不起腰的三人越发矮小。
“有事?”他记脸。
即使楼道乌黑不见光,他看个轮廓就能认出个大概。
赵泽坤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邻居,淡泊冷漠,看他们如陌生人无异。
“在馆里,我跟邝老是在一个组的。又是凑巧,咱们还是对门邻居。”
赵泽坤刻意提了句,举起手上掂的东西,笑了笑:“这不听说周大娘生病了,我们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都是邻居,可千万别客气。”
邝深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下着逐客令,丝毫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打算。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赵泽坤都快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赵大姐笑着搭话,缓解气氛。
“对了,我们这还带着有野生的蜂蜜,滋补又养身,最适合病人用。我们这听说周大娘身体不舒服,想着特意送来给大娘补补。大娘要是休息了,麻烦您帮着转交一下。”
这年头蜂蜜都还算个新鲜货,尤其她这还是野生的。她弟弟费了好大劲儿才得了一点,年头过来送也只送了两罐。
给的时候赵大姐都有些心疼。
适合病人用?
邝深一手握着门把,眼睛从赵泽坤身上转到赵大娘脸上,意味不明笑了下:“不用。”
而后,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咚”的一声响,直接震碎了赵大娘心里仅存的一点儿不安心思。
她瞪了一眼自己儿子,甩着袖子,自己回家去了。
赵泽坤对着赵大姐,无奈一笑。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搬出了邝老,态度和善些,再加上手里拎着东西。他们怎么着也会坐下来听自己说两句话,赔个不是。
万万没想到,连人家门都没能进的去。
他看了眼紧闭的邝家门,回想起邝深刚刚的态度,听见自己说带来的蜂蜜和酒,竟是看也没看一眼。
不屈于利,不畏于居。要么性格使然,自强不息;要么手中富贵,不委于行。
他希望邝深是第一种,可他隐隐觉得这不安于一池水的男人多半是第二种。
赵泽坤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事情越发棘手起来。
——
“谁啊?”江芝坐在桌子边,撑着下巴,美目倩兮看向他,心里其实已经猜个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