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行做的就是三教九流的生意,什么人都认识,什么线都能搭上一二。
年头艰难,在食堂工作的能有几个底子是干净的。
不用他们很细致地查,只找个几个兄弟跟人喝酒打听两句,心里大抵都有数。
邝深没答,把手里的木盒子推过去:“谢了。”
葛仲开了盒子看了眼,是个金光闪闪的寿桃,饱满立体,顿时满意不少。
“行啊,咱们公社有这手艺的人估计都在你那了吧?”
满意是真心的,但最后半句却也真是半打趣半试探。
邝深低头喝水,葛仲也没再往下说。有些事说的太透,伤情分。
他没邝深讲究,从裤兜里随手掏出一沓大团结,也没细数,抽出一半。
“一码归一码,克数我不问了,价格你也别涨我的了。”他递过去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像最开始的那年。那时候葛仲兜里没钱,他也没钱。
大雪夜,葛仲和童枕死皮赖脸地凑他身边,让他请吃面条。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不带荤腥,没有鸡蛋,一毛两分。
邝深起身:“先走了。”
葛仲送他:“邝哥,你也收点。那生意太大,你一个人也做不了。”
“想做尽管来,”邝深没准备一个人做,更没准备局限于此,“只别犯我手里。”
他停在门外,抬眼看他,没有丝毫动怒,可言语间的自带力度。
葛仲沉默半响,摸了下自己脑袋,笑了:“那你倒是把手里的线放出来。”
“放你娘的屁,”童枕从外面进来,一听见这话就炸了,“上线是我哥用了命才搭上的。合着你们现在想捡现成的?疯了吧?”
葛仲苦笑一声,这家伙怎么找来了。
邝深倒没童枕反应那么大,只是眼睛轻扫过他:“葛仲,你第一天做生意?”
生意场上人走人回常有的事,就是合作,用不习惯也都是常换。
更何况,这项生意本来就算是邝深从荒芜中辟出来的一条路。邝深一回来,他们那原本干这行的兄弟走不少不说,上下线合作伙伴都几乎跑了一多半。
别说是郇谦做不下去,就连他们都快干到头了。
葛仲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没再往下说:“到饭点了,一起吃点?”
“不吃。”童枕回答的干脆利落,一幅得志的样子,“我们一会儿还都有事呢!”
葛仲看不惯他这样子,伸脚佯装踹他:“滚你丫的。”
出了院子,几人默契停步,葛仲按了下打火机,敲出根烟,咬在嘴里,又让了邝深一根。
凑近点烟时,他轻声喊了句:“邝哥。”
邝深目光看向远处,声音淡淡:“再怎么斗,这都还是姓郇。葛仲,你该聪明些。”
葛仲没吭声,挡风的手指却被打火机灼伤。
“别送了。”
邝深大步离去,童枕跟在后面,走之前,都还没忘瞪他一眼。
“仲哥,”葛仲站的时间太久了,身边人机灵问他,“院里兄弟要去吃饭了,您吃什么?让他们给您捎回来。”
葛仲手指夹着烟,没吸两口,眼睛盯着手指上的伤口。
微凉的晚风拂过衣摆,吹凉身体温度。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阳春面。”
——
另一头,童枕跟在邝深身边,像个小跟班,尽职尽责。
“邝哥,人都安排好了。”
邝深脚步不停,脸上神色都不曾变,路过公社医院,甚至还停在对面小巷里挑了兜橘子。
买橘子的是个很憨厚的老实人,不怎么会做生意,两个竹筐的橘子也只有邝深一个人在蹲着挑。
“俺、俺们的橘子,你放心吃,每个都甜,特甜。”
与此差不多的时间,祝婆子被二儿媳妇扶着出了医院。
祝老二身上拎着东西,跟在祝婆子身边说着中午的事。
祝婆子气的不轻:“那个小贱皮子,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她!老大还真是的,竟然还给他们上门送钱?他跟你爹是疯了吗?”
“不止呢,娘,我看今早出门的时候,大哥还带了罐麦乳精呢。”祝二嫂挑火,“大哥跟大嫂手里可真有钱,那么金贵的麦乳精没想着给娘留着,竟然还跟楼下那家泥腿子送过去了。也不知道大哥是真么想的?也就是我跟老二没钱,不然,我们肯定天天让娘喝麦乳精。”
“那个不孝顺的糊涂东西!”祝婆子气的直跺脚,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把祝老大打醒,“耳朵根软的货色,只会听他媳妇的!糟践玩意的败家货!”
她猛然停下,身后跟着骑自行车的男人似刹不住车,直直撞了上去。
“哎呦!”
祝婆子当场倒地,衣服上都印着车轮印。
“你会不会骑车!”祝老二按着车把,对着下来扶车子的人怒目而视。
那人带着眼镜,很是斯文,只看了祝老二一眼,便两手撑着车猛抬了下,一脚踹倒祝老二,脚下生风,动作干脆利落。
而后,他大步跨上车,骑的飞快,径直压过祝老二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