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阁老这样的人若是逆臣贼子，那后梁还有忠臣么？那些好大喜功打不出胜仗的窝囊将军是忠臣？还是那些只有嘴上功夫能言善辩却没半点儿实际用途的文弱书生是忠臣？
这几个月，老百姓们从愤怒到迷茫，再到如今的愤慨，早已经把那些个示威书生们的真面目看透了也明白了，白天静坐示威，口口声声都是深明大义，夜里狎妓吃酒，鼓乐丝竹底下全是银子盘算。
他们那些个人面畜牲，就连苏家那位菩萨似的郡主娘娘大丧的时候，都堵住了人家办白事儿的大门，真是毫无人性可言。
老百姓们是最懂谁对他们好的，苏家老爷捐钱捐物盖学堂教他们的孩子也有书念有学上，那位郡主娘娘施粥救命，还在城郊贴银子设了织坊，叫那些活不下去的女人们有个能度命的地方，且不论苏家那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看在苏大善人与郡主娘娘的份儿上，萧家这也是把人往死里逼。
今日，苏家那性子强硬，男人似女公子披着孝衣上门求萧家放他们一条生路，必是萧家那群念书人把人家往绝路上逼。
他们念书人本就高高在上，这回逼死了苏善人，他们的儿子女儿没了学上没有书念，他们的母亲姊妹没了退路，念书人……去他娘的念书人。
苏南枝被萧家的奴才挡在门外，推搡之间，她哭着跪了下来，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也跟着推搡起来。
去他娘的念书人！去他娘的清流一党！
萧家的十几个门子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个原因，不过是同苏家女公子的几句争吵，他们推搡了人，这外头的老百姓就恼了起来？喊打喊杀的拆了萧府的大门。
一时间，哭声、喊声、打骂声、骂娘声、随大流进去抢东西的声音，一声一声撞碎了萧府百年积攒下来的体面与清高，也一声又一声撞碎了清流的华丽衣裳。
苏南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正是入戏，忽闻身后百姓躁动，多亏了琼玖与身边几个婆子眼疾手快，将她拉了起来，看着海水一样涌进去的百姓，苏南枝也愣住了。
琼玖忙问：“主子，咱们……还进去么？”
苏南枝眼睛眯起，在报官与救人之间霎时做出了抉择，她两手一摊，叹一口气，昏死在琼玖怀里。
小丫鬟跟着嚎哭：“大夫！快去请大夫！小姐厥过去了！大夫！大夫在哪里！”
萧府门前，百年未有之大混乱，寒风阵阵，不必乌云大雨，这清流的天就已经变了。
*
此时此刻，紫宸殿里，萧阁老正慈眉善目的与身边近臣说话，小皇帝急促促召他们入宫，连带着周英毅这个闲闲无事的也被叫了过来，必是朝中有什么大事。
可朝中大事，他这内阁首辅，怎么竟不知情呢？
萧阁老说笑间，把目光转向独自一人站着的陈志高身上，又敛下眼眸，再去看笑眯眯与小太监说话的哲皇叔，最后才把审度的眼神投向周英毅。
周英毅这老东西，就算没有往日那般趾高气扬的风光了，却还是这么的讨人嫌。
只是，可惜了陈志高这年轻人了，清流的头首只有一人，这位置萧家能做却不能让与外姓之人。
那孩子，很好，但也就是太好了，不得不趁其萌芽，斩杀于襁褓之中。
“哎——”萧阁老叹一口气，摇头惋惜，可惜了。
第84章 V更新
遽然,陈志高回头，迎上萧阁老审视的眼神，嘴角慢慢扯出一抹微笑，然后展开,变得明媚起来。
看到那抹刺眼的笑,萧阁老顿时怔住,抿了抿唇想要说话，忽闻小太监唱礼,忙收回目光,打直了脊背盯在面前的金砖。
小皇帝这些日子与清流在朝会之上周旋，虽履败下风，可气量能耐倒是见长不少,现下坐在龙椅上，不说话已经有骇人的为威压了,小皇帝目光环视，语气和善的先叫陈志高起身，又叫人给哲皇叔赐座，却半句不提其余众人的事儿。
周英毅老奸巨猾,知道这里头没自己的灾祸,坐观壁上只跪的端正,冷眼以待今日的热闹。
兵部几个老家伙在耍心眼子上反应的慢些,可挠头细想,最近打了胜仗，粮食不缺,还真没什么惹天家不悦的麻烦事儿呢。
唯有萧阁老隐约察觉到,陈志高那小狼崽子……笑意里似是带着不善……
小皇帝递目示意,执笔太监上前一步,厉声斥道：“萧一鸣，陛下问你，你得先帝爷器重，高居内阁首辅数十余年，今儿个就同着众位大人的面，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先帝爷对不起陛下的过错儿。”
小太监的声音尖细，虽捏腔拿调，却字字句句叫在场诸位大人都听得清楚。萧阁老这是……犯了事儿，叫上头这位拿到了真凭实据了。
萧阁老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回过神来，忙将脑袋低下：“臣不敢……”他虽嘴上说着不敢，可脑子里却在十万分努力的思索，对不起先帝爷的事儿……朝堂上那些私相授受的事情自然不算，要说对不起先帝爷……
萧阁老耳朵一阵嗡鸣，真要说对不起先帝爷……难不成是他与段氏的那段孽事……可再一想，应该不是这个，段氏可是小皇帝的生母，小皇帝便是要拿此事问责，也该顾及着自己的脸面，总不能找这么多外臣来看自己的家丑。
若不是段氏的事……那又会是什么呢？豆大的汗珠从萧阁老额头落下，滴滴答答，打在手背，击破了他为官几十载的体面与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