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好笑。”寿安郡主冷哼一声,搭着苏老爷的手在上位坐下,“这里是我府上,我在哪儿还得讨你的批示不成?”
寿安郡主对周英毅一向没有好脸色,偏周英毅是个上赶着挨骂的贱胚子,寿安郡主越是神色厌恶,他越觉得那份厌恶是因爱生恨,两个人你来我往,寿安郡主说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听多了,周英毅反倒习惯。
“你要乐意告诉我一声,也不是不行……”周英毅从善如流地接腔,苏宗高防他跟防贼一样,原先放在这府里的十几个眼线,全被揪出来撵了出去,他正愁没法子打听关于她的消息呢。
寿安郡主眉头皱起,已是忍他到极限了,“你可闭嘴吧,聒噪的人耳朵疼。”
大喜的日子里主子跟贵客在正堂斗嘴,跟前的奴才低头不语,恨不得化作一块木头,听不见也看不见才好。
……
外头吉时鞭响,唱礼官拖长腔道着吉祥话,苏南枝手持牵红,领着一身青绿的新郎官,进门先是一愣,看着坐在上首的三位,笑意渐渐敛去。
成亲的大喜日子里,高堂上自是要坐着两家的正经长辈才是,南院王一个干亲戚,来凑什么热闹。
抱山先生被萧家小辈簇拥着进来,他今儿算做新郎官这边的长辈,要受新人的头,可睁眼一看,郡主娘娘两侧各坐了个男人,手里都揣着红包,笑的咬牙切齿。
抱山先生可是寿安郡主最狂热的追随者,他虽一时理不清南院王的意图,但能坐的离郡主娘娘近一些,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周家小子,你往边上挪挪,这上首高位该是老道人我坐。”
萧家那些小子没少在老祖宗跟前伺候,抱山先生一句话,就有人抬椅子过来,放在旁侧,又七手八脚拉着南院王过去,将老祖宗看中的位置腾了出来。
这一闹,连喜婆都惊的愣在原地,还是云萝郡主出来打圆场,叫唱礼官按流程继续走。
无非是拜天地父母,最后夫妻对拜的时候,抱山先生还特意叫自家学生再矮一矮身子,给足了苏家体面。
礼成,众人送新郎官回房,云萝郡主则给苏南枝作陪,去前头吃宾客敬酒。
……
喜房内,一对龙凤烛跃跃起舞,原先女儿家的闺房里也添置了男人的物件,团圆桌上摆着的八宝吉祥漆器盘,是云中府最好的漆器工匠所制,另有画花鼓桶一对,摆在门口。
坐喜房的是府上赘婿,喜娘们倒不好进来胡闹,喜婆领着几个本家婶子来说了吉祥话,小辈们跟在母亲身边讨了糖吃,琼玖从外院回来,凑热闹的人也跟着退下。
“姑爷不必坐那儿干耗着。”琼玖指了指提来的食盒,“主子怕他们守死规矩不给您吃东西,特意把我打发回来伺候,您有什么差使,只管吩咐。”
“你主子不回来么?”
琼玖看看外头的天儿,笑着道:“家里亲戚们都在,几位叔公就不好招待,堂姑娘们也多是难缠的主,平日里老爷是不跟他们来往的,仗着今儿大喜,怕是少不得要将酒吃个尽兴。”
“安烟表姐没跟着她么?”陈志高问。
“云萝郡主早就醉了,木家的人也来了,那群军营出身的大老爷们儿,吃酒竟然竟然用碗。”琼玖两只手圈了个圆,比划给他看,“咱们家盛汤用的大海碗啊,云萝郡主被灌了两碗,人就倒了,后面是九爷醉了又醒,上去替主子挡了几碗。”
陈志高饿了一天,中午那会儿又空腹被几位嫂子敬了酒,早已是饥肠辘辘了。皮薄馅儿大的荠菜馅儿饺子摆在面前,香味馋的人直流口水,他吃了两个,才扭头又问:“内亲外客,梅梅都要吃个遍么?”
琼玖道:“您且安心等着就好,主子吃的酒里兑了水,五爷跟六爷又都在跟前守着呢,待会儿胡乱寻个由头,就回来了。”
正说着呢,外头有婆子禀事。
琼玖指着门外道:“说曹操曹操到,您瞧,这不就来了。”
陈志高饭也顾不得吃,提起厚重的喜服就出去迎人。却见那婆子领着云萝跟前的小丫鬟,说是郡主有话要她转达。
*
此时此刻,前院吃酒的苏南枝也倚在苏春怀里,摆手婉拒前来敬酒的宾客,“不喝了,不喝了,十二哥哥,我不喝了。”
苏春沉着脸,踹苏季出去挡酒,他则拨开众人,抱自己家妹子往后宅去。
苏季尴尬一笑,跟面前的木家兄弟解释:“我家小十二就这脾气,他脑子一根筋,别跟他一般见识,走,我陪您喝……”
行至周屋,清凉的夜风一吹,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突然睁开眼睛,揪着苏春的一角嘀咕:“十二哥,我没醉,我自己能下地走路,你放我下来……我走给你看。”
浑身酒气的小姑娘半个身子撑在丫鬟身上,踉跄两步,笑的一脸无邪:“啊,我真厉害,走的真好。”也不要丫鬟伺候,便只身过月亮门儿,往喜房走去。
一路灯火通明,里头又有当值的婆子丫鬟伺候,苏春看她进了月亮门儿,才放心离去。
苏南枝摇摇曳曳,像一缕自由自在的风,她是真的醉了,刚刚最后一丝清醒,她脑子里谨记着答应某人早回去的事儿,可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整个人放松下来,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软绵绵的云上。
“梅梅,我扶你回去。”面前朦朦胧出现了陈志高的脸,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笑意里带着丝谄媚,一手拦腰,一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莫名的木香入鼻,苏南枝脑袋沉沉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