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芜音抽空扫他一眼。
暗忖:今日所走的这些地方,距离他府中可都不近,若说顺路到这里,着实有些牵强,难不成这厮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
那厢卫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让她陪自己一起去的话,左右无事,她点头同意。
卫然欢呼一声,喜滋滋拉着阿姐的手,又想去拉萧斐的。
手才刚伸出去,忽然觉得不妥,立即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那……劳烦摄政王带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发前往城郊。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车外传来热热闹闹的喧哗声,到再驶出一道城门,这些声音渐渐就弱了。
卫然时不时掀起一侧的车帘向外看,忽然,一小片田舍映入眼帘。
这时候已是深冬,前不久才刚下过一场雪,田地间铺着一层银白,这些田地与他曾参与的春种仪式上的天地不一样,并不是规则的形状,有些地方凸一块凹一块,看上去格外新奇。
田地边上盖着些小屋,他看到距离土路最近的那处小小的院子里,有人正在劈柴。
“阿姐,”他指着劈柴的农人,问卫芜音,“他这是在做什么?”
“劈柴,”卫芜音解释道,“烧火做饭、取暖都需要这些柴火。”
卫然小声应着,点点头,又忽然说,“看他穿的衣服……好像有些薄。”
如今宫里人人都穿着棉衣,像他这次出来,高大伴担心他在外面冻着,还给他多加了一件皮坎肩。他被这些厚衣服撑得圆圆滚滚,穿得久了,都觉得热得慌。
卫芜音的目光落在远处,“有些人的日子清苦,过冬的棉衣也是稀罕物,能有这样一身薄冬衣还算好的,还有的清贫人家里,一家人只能凑得出一身冬衣。”
“天哪……”卫然听得咋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秦公口中的太平盛世之下,还会有这样的一番景象。
一想到秦公,小脸儿忽地一垮。
三位大学士里,甚至再加上摄政王这些偶尔来给他授课的老师,他虽然比较喜欢听摄政王讲学,但若论最喜欢、甚至说最依赖的,还要数秦公。
他总觉得,秦公有时候不仅仅是他的老师,还像他的阿爷,甚至比阿爷对他还要关心。
以前他对秦公说的话深信不疑,上课时如果其他人说得和秦公不一样,他也更愿意记住秦公说的,把别人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但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秦公也有说得不对的时候。
大齐如今的确称得上是盛世,可在这盛世之下,本该人人生活富足的时候,却还有像眼前这样穿着单薄冬衣的人,还有像阿姐所说的,一家人只能凑出一身冬衣……
正想着,马车已经停了,萧斐的声音自外面响起,说是到了,请他们下车。
车帘一掀开,外面的寒气就扑进来。烘足了马车里的炭火,刚刚还觉得热的卫然,此刻被冻得一缩脖子。
城郊比京城里要冷一些,卫芜音也甚少到这里,一下马车,就抱紧了手炉,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寒风透骨。
卫然初来这里,对什么都新奇,一路上跑跑跳跳,反倒暖和了起来。
萧斐见他什么都想去看看,给青桐使了个眼色,让他陪在太子身侧,保护太子的安全。
等卫然在前面跑远了,他放慢了步子,走在卫芜音身边,不动声色的替她挡着吹来的寒风。
“殿下今日怎想得带太子出来看看?”
卫芜音看着跑在前面的卫然,回想起方才下车时,卫然脸上浮起的愁苦,也问了他一个问题,“秦晌比另外两位大学士去东宫的时间多么?”
“殿下若有疑问,为何不直接问问太子?”
“所以,你也不知道?”
两人一来一去全都是问话,萧斐终于笑道,“殿下,三位大学士到东宫讲学的安排是一早就定好的,每人轮换一日。”
也就是说,秦晌与另外两人前去东宫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但除此之外,秦晌也经常进宫面见太后。
期间太后若关心孙儿,或是召卫然到自己宫中,或是打发秦晌代替自己去东宫看看,他能与卫然接触的机会就比旁人要多一些了。
父皇对子女关心的时候不多,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能做到时时关心,时间久了,自然会让人心生依赖。
正想着,又听萧斐半是感慨地道,“殿下的苦心,想来太子会明白的,今日一场出宫之行,他所能领略到的,远远比在宫中听旁人讲述的要多很多。
如果他能根据眼前所见,思考学过的东西,将来再听别人说起什么,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如此一来,他既不会一味轻信一家之言,也不会错怪旁人,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卫芜音狐疑地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世的萧斐,与她从前所了解的萧斐完全不同。
就好像……
他和她一样,都在试图修正什么一样。
“是微臣说错了什么?”萧斐见状,问道。
“没什么,”卫芜音重新看向前面,又紧抱了一下手炉,总觉得手炉似乎不像之前那样热了,口中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倒像是未卜先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