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已经坐在里面了,一早就被带进偏殿的胡源此刻仍是跪在殿内,手中依然高举着那样东西。
她进去的时候,秦晌和萧斐也先后进入偏殿,锦礼给几人各自端上一盏茶,而后自觉带着人退出去,守在殿外。
卫芜音的位置距离元康帝近一些,秦晌和萧斐并排站在另一侧,胡源跪在中间,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叫胡源?”元康帝开口打破殿内的沉寂。
“回陛下,正是罪臣。”
“手里拿的是什么?”
“状纸!”胡源扬起声音,“罪臣要为家中妻儿伸冤!为城北葬身火海的百姓伸冤!”
“你伸冤?”元康帝这次微微一愣,看着胡源手里捧着的状纸,眯起眼睛,“大胆胡源,千秋宴上胡言乱语,如今还想故技重施么?”
“陛下明鉴!”胡源并未露出惧意,眼眸中反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罪臣并非胡言乱语,当日城北突发大火,罪臣的妻儿还在家中,他们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困死在了火海里,城北百姓同样无辜,而引发这场大火的,正是秦国公!是他下令,把那些火药全部运进康陵地宫,还说,知情者若有敢泄露者,格杀勿论!罪臣的这份状纸,就是要状告秦国公,秦晌!”
“状告秦国公,你可有证据?”元康帝目光如炬,直直看进他的心底。
“罪臣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却认得秦国公府中的管事——”
胡源一鼓作气,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从康陵修建地宫那日开始,每隔一段时间,秦国公就会命人将矿产从江南运进地宫,藏进修建好的宫室里。总督公王木金被秦国公收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查验送进来的东西。
罪臣心中虽然起疑,但碍于家眷都在城中,不敢拿他们做赌,只能暗中听命,带领手下的人妥善放置这些矿产。
这些矿产被送进地宫之后不久,秦国公府的管事又会前来康陵,与王木金打过招呼,调走一批矿产,之后再送回火药,火药同样也存放在地宫宫室之中。”
“康陵守军三千,工匠更是过万,即便大家都知道地宫里都存放了些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向外透露。
若不是眼下陵寝还在修建,地宫里已建好的那些宫室都放满了,新一批火药不得已暂时存放在城北的一座空院落里,这场祸事也不会突然降临,罪臣一家、城北的那些友邻,也不至于就这么枉死了……”
“罪臣奉命守卫康陵,原是为看护皇陵不受外界打扰,但这些年却放任秦国公他们如此作践康陵,罪臣该死,就算陛下赐罪臣死罪,罪臣也绝无怨言,只求陛下能为康陵邑中枉死的百姓做主,别让他们即便是死了,也亡灵不安……”
卫芜音在一旁听着,胡源的这些话,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时候再偷偷去打量萧斐的神色,见他虽面有愕然,似乎因为这一番话而难以相信其真实性,但神色间却隐约能看出一抹了然。
便想到当时他在堂屋与胡源说了许久的话,该知道的早就在那个时候全都知道了。
元康帝一直在看胡源,尽管他已经久不理朝政,但那种帝王的审视,依然带着十二万分的威压,沉甸甸的落在胡源的身上,那就像是一座山,在无形的施力。
胡源硬生生顶住这种目光,额角渗出汗来,双手仍是托举在头顶上方,稳稳地捧着那份用他的血写就的状纸。
“把状纸拿过来。”良久,终于听到元康帝说。
锦礼不在身边,卫芜音便走上前去,从胡源的手中拿走状纸,呈给元康帝。
诉状被展开,上面写满殷红的字,字字泣血,诉说着秦国公所犯下的恶行。
元康帝看过一遍,回想着胡源说过的话,心中总是会反复想起胡源说的那些地宫宫室都被矿产和火药堆满了的话来。
“来人。”
候在外面的锦礼和禁军听令进来。
“把今日进宫的人全都安置好,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得私自进出。”这是对锦礼说的。
“去查康陵地宫。”这是吩咐禁军。
最后一指胡源,“把他关进天牢。”
……
宫中封锁了消息,前来参宴的官员被隔开安置,禁军把守在各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偏殿之内,卫芜音等人仍待在里面,元康帝也不曾离开,他问了一次时辰之后,便在榻上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没有皇帝的旨意,其他人也不能出去,只能默默地候在殿内,各自在心中做着自己的打算。
快三更天时,锦礼又送进来些茶点。
卫芜音拣了一处窗边坐着,今日为着贺寿,她穿着繁复的礼衣,带了一整套的头面,虽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早过去,头面没有选择太重的,但时间久了,到底也压得不舒服。
她坐下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抬手揉着脖颈,虽不能立竿见影,到底也舒缓了一些。
萧斐在一旁看到她这样,下意识就想上前去。
然而他们此刻处在同一处殿内,元康帝虽然一直在打坐,但难保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
秦晌虽然像樽雕像似的坐在一旁,毕竟还会喘气,但凡察觉到一点动静,就会打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