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芜音也因此多往他脸上看了两眼,然后才继续观察。
看他一身官服熨帖得很,应该是才熨烫过不长时间;
面上虽有些倦意,倒也没有明显的委顿之色;
再往手上看,手中空空,什么也没拿。
看着与往常无异,那他提前进宫,还去了班房,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看萧斐的时间有些久,人也不自觉停在原地,杨仆射打长庆门外走来,顺口叫了她一声,“殿下可是在此等人?”
卫芜音这才回过神,先作势看了看天色,“这段时日又是常常阴雨,我看今日的天色不错,正想着出宫的时候要不要走路回府。”
“哦?”杨仆射捋着长须,笑呵呵接,“老夫竟是与殿下想到一块儿去了,今日天晴,正适合多走一走,殿下若是不嫌老夫腿脚慢,可否让老夫来给殿下搭个伴儿?”
杨仆射的宅邸建在武英巷,从御街往南稍走一些距离就是,他要和卫芜音顺路搭个伴,也不过是同走一条御街。
这个提议说来甚是巧妙,杨仆射与她的关系不算融洽,今日却忽然有此提议,既可以说成临时起意,也可以是借机有事相谈,却给对方留足了考虑的时间。
即便当真话不投机,也不过是忍耐一条御街的距离,不至于难以忍受。
这还是杨仆射第一次主动相邀,杨氏一门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近日的几桩事也不曾与杨氏有什么关联,不知杨仆射打算和她谈些什么,卫芜音来了兴趣,欣然点头。
说话间萧斐也从另一边走来,杨仆射顺势也与萧斐示意一下。
卫芜音的目光不经意往萧斐身上一落,却是很快收回笑意,只同杨仆射道一声,“杨相慢聊,我先过去了。”
她走得飞快,杨仆射看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摇摇头:看来这晋阳公主还是放不下先头的恩怨,不能与萧斐和平相处。
……
赈灾事宜已经派遣下去,行宫和永寿宫都在有序推进动工事宜,此时还不到秋粮征收的时候,国库紧张也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是以众人在政事堂的这场朝会,不过是走了个过场。
卫芜音将桌案上分好的奏疏大致看过一遍,几乎都是需要最后做决定的,由她拍板以后,再分派下去交给各方推行。
才翻开其中一本奏疏,就看到上面有萧斐拟下的意见。
这个情形,她在前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初时或许还会暗嫌其指手画脚,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如今再看,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父皇避出皇宫,迁往行宫清修以后,把自己的权力分成了三个部分,其一是太后垂帘听政,默许她第一时间知晓各地送来的急递;
其二是提拔了手中有兵权的萧斐,封他为摄政王,着手参与各项政令的执行;
其三便是许她监国之权,代表皇帝为各项提案拍板作决定。
这一手看似弄了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实则打破了之前杨仆射一家独大的势头,朝中众人各怀心思,少了溜须拍马的钻营,反倒开始在本职上下功夫。
这样一来,不管上面如何风起云涌,底下总是涌来一股新鲜血液。
而这股新鲜血液最终会流向哪里……
卫芜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东宫的方向一飘。
“……殿下?殿下?”云林公公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卫芜音听到动静,迅速向周围看一眼。殿内众人齐刷刷看向她,似是在等她发话。
而云林坐在她右手边,正靠近她这边,提醒她,“今日所有的奏疏,奴婢都已经为殿下及各位相公分好了,殿下若是没有其它示下……”
卫芜音当即反应过来,今日政事堂的这场朝会,本就是为走个过场,众人象征性理了一遍之后要处理的事以后,就需要她来说结束的话。只不过她刚才想事情有些出神,迟迟没有开口。
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各位都辛苦了,这便散了吧。”
有了她这句话,其余人这才离开座位,带上各自要处理的公文离开政事堂。
卫芜音照例是最后出去的,出门时看到杨仆射与萧斐站在政事堂前的小广场上谈论着什么,看到她出来,二人也止了话头儿。
见状,卫芜音的步子不易觉察的一慢。
两名朝中重臣聚在一起谈论的,可能是关乎未来走向的朝政大事;也可能只是恰巧碰上,随便聊上两句。
但直觉告诉她,萧斐和杨仆射之间,绝不是随便闲聊几句那么简单。
这种事,如果她当面向萧斐打探,他即便能回答,也绝对不会告诉她实话,倒不如和从前一样,交给绿朱暗中打探。
她走着路时,不动声色的打量杨仆射,若有所思。
杨仆射在她父皇这里,一个“右相”已经是坐到了头儿,其实以他现在的年纪,早就应该致仕了,只不过父皇一直不肯放他而已;
杨家也因为杨仆射而成为朝中一棵参天巨木,连他那公认没什么慧根的长子,都因他的关系坐在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甚至到卫然登基时,杨家还依然屹立不倒。
但这棵大树,当真像外人眼中看到的那样,一直坚不可摧么?
这让她不得不继续深思,前世萧斐能在卫然登基时坚持到最后而毫发无损,是不是早已和杨仆射暗中搭好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