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了我祖父,你放开他。”楼玉树狼狈地哭嚎着,挣脱开那些人的桎梏,眼泪模糊了视线,浑身冰冷如置身于人间地狱中。
“祖父,我们一起去死吧。”他喃喃地叫唤着,一心求死,可看到祖父苍老垂危的病态,他舍不得。
“我听话,我求求你们了,不要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话。”他歇斯底里地求饶,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磕头认错,额头猛力都撞击在坚硬的石板上,脸部渐渐麻木,“我错了,我听话,求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祖父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小树,你没错,别磕头了,祖父不疼,我迟早要走的。”
杨绯月徒生一股安慰:“很好,小树,先去杀个人吧,一个月内没杀成,我砍下他两根手指。”
楼玉树木然地站在冷风中,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所措。
“你放心,我会让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祖父。”
楼玉树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离开伏神山,身上只带着一把匕首,纤瘦的身板在丛林间穿梭,流星赶月地追上冷风。
他想抓紧时间,完成任务,祖父就可以不用受罪。
祖父腰不好,他受不了久站。手指没了没关系,小树会照顾祖父。
如果没法照顾,他就带祖父一起去死,反正活得痛苦不堪,一死了之。
跑累了,身体受不住,他枕在丛林毒虫遍布的草地,望着梦幻般的满天星辰,想着祖父讲过故事,天上有神仙,会听到人们的愿望。
他浑身脏乱不堪,疲惫地坐起身,跪在浩瀚静谧的天地之间,双手虔诚合十,宛若沧海一粟,渺小而无力。
“天上的神仙,你要保护我和祖父哦,我不要阿娘了。家里的麦田熟了,小鸡长大了,小雪长大了,我也会长大的。神仙,我以后会乖乖的,带我跟祖父回家吧。”
望年坐在他身边,伸手隔空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哑声道:“树树,没事的,我找到《光云》了,你想要的会实现的。”
楼玉树的脑袋被几根野草抚摸过,他撇头出神地望向望年的方向。
“谢谢你安慰我,小草,可是我心里好痛……如果逃不过,我会带着祖父去找祖母与小雪。”
“小雪,它……它要怪我的,我好可怕的,是我杀了它。”
他蜷缩在灿烂的星河里,满天飞舞的萤火虫落在眼前,眼泪扑簌簌地浸湿衣衫。
“树树……”望年泪目地凝望着他,伸出手想抚摸树树,只碰到一片触摸不到的空气。
楼玉树苦苦地蹲守在那间宅院门口多日,里面住着一个温婉的女子和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暖洋洋的炊烟在空中袅袅飘荡,院子里每天都传来欢声笑语。
那女子眉眼如画,眼眸分外清澈,看着谁都是满脸笑吟吟,仿若冬日里的太阳,照耀在人间。
小男孩大声地喊道:“阿娘,我要吃柿饼。”
“你要告诉阿娘,你今天吃几个。”
男孩比了个“三”的手势说:“我要吃五个。”
女子不顾形象地笑出声,搂着圆润的小男孩亲了好几口。
为什么人家的阿娘这么温柔?
他像只阴沟里的小老鼠,窥探着人间的温暖,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不敢靠近,不敢肖想这么梦幻的事情。
大雪纷纷扬扬,他如雕像般僵在门口,一动不动,路过人们投之异样的目光。
他们在前方嬉笑打闹,楼玉树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里荡着毫无生气的幽深,像一叶浮萍随风直流到下游,全然没看到身旁撞上他的人。
“阿娘,有个乞丐跟着我们。”
“不许说人家乞丐。”
女子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楼玉树,挥手招他过来。
楼玉树踌躇不诀,正要拔腿逃跑,摔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发红了。
女子走上前扶他起来,拍拍他身上的雪:“饿了吗?这个柿饼给你吃,如果还饿,每天正午来这里,我叫小英给你送一碗米饭。”
楼玉树紧紧地握住匕首,想一刀捅下去,可他下不去手,恐惧笼罩在他脑袋上。他的手被塞了一块满是糖霜的柿饼,千斤重般,让他抬不起手。
她好美,身上飘散着暖乎乎的木香,可他全身脏兮兮,她竟然不嫌弃,会碰他。
他无地自容地逃离了现场,靠在墙边啃食着甜腻腻的柿饼,眼泪齐刷刷地坠落,瞬间在脸上结成冰。
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从天而降的手指头砸在楼玉树的脸上,楼玉树惊恐地捧着那还留着血的指头,指头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那是祖父割麦子时留下伤疤。
他仰视着面前不威自怒的杨进,含着柿饼呜呜地哭出声,毅然将剩下的柿饼扔在雪地里。
手里的匕首愤恨地朝杨进刺去,楼玉树被一脚踢在雪地上。
“想救你祖父,就去杀了她。”
“我做不到。”
“杀了她,你阿娘会开心的。”
“我不要。”
“好,不要,我这就回去。”
“我去,我听话。”楼玉树捡起地上的匕首,擦干眼泪,步履艰难地朝那挂着红灯笼温馨的院子走去。
那是楼玉树第一次杀人。
人间的苦难从这一刻开始彻头彻尾地浇透他,冷水泼醒他对世间善意的幻想。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是杨绯月身边一只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