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啊,”我翻着柜子里的纸签,语气有些不好,“很多人聚在那,大家都很急,我……”
“你是借了车上来的吗?”他打断了我的话。
“对啊,还好我……”我拿出了需要的两剂丸药,只留了两颗在原处,其他的全部装进药瓶揣到包袱中。
然后突然后脑一紧,回头问他:
“你问这个干嘛?”
他已经从椅子上下来,正在整理腰间的小包:
“一会你自己跑下去吧,我坐车下去。”
“你要下山?”我的声音因为震惊格外扭曲。据我所知,沈叙还没有离开过揽月阁半步。
“你也说了,那么多人出现症状,你一个人肯定应付不了。我忝为医者这么些年,也不能看着山下一团乱麻,自己躲闲。”
“可……”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无所谓了,”他换了一双新的手套,一边看了我一眼,神色异常平静,“你动作快点吧,在药铺接我一下。找方家那个男孩借把椅子,然后劳烦大家各自回家去,服了丸药后把病人带到药铺,再回想一下发病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去过什么地方。”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呆滞地点了点头。
“把你的面罩戴好。”说完这句话,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快点走。
直到山路上的冷风刺得我眼痛,我依然没从他的决定里缓过来,只是僵硬地抱着包袱,听药瓶碰撞的脆响,向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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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才发现昨天定时发的有关键词锁了qaq今天双更
第77章 倏忽见蒺藜
在我分发完带来的药丸,说明了沈叙的要求后,围住药铺的人们作鸟兽散,各自牵挂着自家的病人,连交谈都没有了。
不过可以感觉到的是,听说沈叙亲自下山来,大家的情绪还是轻松多了。
方且瑜的脸上也写满了愁,我让他去搬个椅子来,自己则对着山上的方向发着呆。
虽然沈叙表现得很平静,但我怎么想,心里都没底。他那么自尊又要强地在山上把自己锁了这么多年,如今即使真的肯下山,真的做好迎接他人的目光和口舌的准备了吗?
我能理解他的决定,换做是我,这番事态,也一定会不惜一切地尽自己之力。
手中刀刃,心中药谱,怎可能闲坐世外,冷眼旁观万灵之苦?
正因理解,才更加心疼,医者之心,我已从他身上习得。可惜他人或许并不能体会他的这份赤忱心肠,如果能的话,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对他说出的话语,或许就能温和一点了吧。
且瑜推来一把椅子,摩擦发出的粗粝声音刮过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思绪。
“且瑜,”我慢慢开口,“我师父他……嗯……”
“我知道啊,”他把桌面上堆着的药材和纸张全部扫到一个篓里,“他腿脚不太好嘛,没事的,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喊我就行。”
“嗯……”我正沉吟着试图寻找一个妥帖的方式给他来个进一步的心理建设,就听得门前车响,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沈叙拉开车帘,对迎上来的我伸出手:
“扶我一下。”
我蹲下身,仰头对他说:“地上脏,我背你吧?也就几步路,应该没问题的。”
他没有理我,自己爬下车架,绕开了我,向屋里去了。
我清楚地看到他磕了一下,赶上去时,一句痛不痛却又哽着,问不出口。
离他半步之遥,却只能看到他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拍打腰后,我抬头看了一眼且瑜,他一手抓着那盛满了东西的竹篓,目瞪口呆盯着地上半人高的沈叙,脸色铁样的灰。
我垂下眼睫,脚步都生涩了起来。
他停在了椅子前。
这里不比揽月阁,常人坐用的家具实在照顾不到他这样的身体,这椅子是太高了一点。
我赶紧去搭上他的腰为他借力。
他顿了顿,没有理我,靠在椅背上时,下巴微微扬起。
他还是揽月阁的沈大夫。我看着他领口的银线刺绣泛起的月色银辉,心里逐渐找到了一点安稳。
“你还在这干什么?”他转过来,谴责似的看了我一眼,“我带了药箱,去拿过来。”
我点点头,跑向车架。
回来时却在门口和且瑜撞了个满怀。
我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毯子,满脸疑惑。
“这个,”他困窘到说话都有些结巴,“要不要给你师父盖一盖……”
我想了想:“你问他。”
“我不敢……”他声若蚊蝇。
难道我敢吗?我一边想着,一边还是接了过来。
摆好脉枕和纸笔,我把那床毯子塞进沈叙怀里,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且瑜说给你盖着……”我心虚的时候,说话总是利落不起来。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毯子蹙眉。
我叹了口气,亲自动手,蹲下来摊开毯子,折成合适的大小,掩在椅子面上。
头顶气声带出一声冷笑,我仰起脖子,他移开了目光,嘴角却还挂着嘲讽的意味。
低眼看去,薄毯规整地按照我折叠的形状铺在椅子上,平坦得像是充盈我心的无力感,真实得经不起一点伪装。
不知为什么,我也想笑笑,好像除了一个矫饰的笑,我们都找不到面对这无用的努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