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仔细置好香炉,这才去捡起了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纸页,归拢齐整放回他面前。
他不再用声音表达自己的愤怒,而是向后靠去,原本细窄而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舌尖卷着上唇,邪性得好似蛇虫。
“嫣嫣,此回太常一案,是朕裁度有误?”
皇后叹了口气,幽幽回道:
“李大人位居太常卿,本该专心于宗庙之事,即使是私宴之上,也不该当着百官之面妄议政事。皇上想罚自然也是应当的,只是明着为此事罚不免显眼,又有暴露之嫌,难免遭人非议。”
皇帝似乎对这个回应还算满意,神思游去了别处。
回神时,又问道:
“血魂散一事,你觉得可信么?”
“不全信,也非全然不信罢,”她答道,“既然梁医官说中毒之事为真,那他为了自救遍访天下也不无道理,更何况赴命使的消息说他不论医生巫师都曾相问,说明他也毫无头绪,隐仙谷若真有神人神药能参透血魂散之秘,也不必他如此辛苦。”
皇帝咬起了下唇,撕扯着并不存在的疑虑。
“当真只是为了自救?他一个老头子,辛辛苦苦转了大半个国家,还不如躺在家里好好养着呢。”
“常听人说,人愈老愈怕死,想必也有一定道理。”
一抹浅淡的血色洇湿了唇边,把一个笑染得有点惊心。
“也是,且看这几日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太监跪在了门外。
“禀皇上、皇后娘娘,吴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说道,后半句的声音低了一半,“他不好好跟着那个姓沈的老头,跑来干什么了?”
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回答,使者还未来得及换上官服,显然是从街上飞奔而来,雨水兜头湿了个彻底,滴滴答答在栖梧宫的攒金地毯上留下一行印记。
“皇上……皇上恕罪,”他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拼出一句话,“沈宅……失火了。”
“失火?”皇帝一下没控制住,叫道,“怎么回事?”
“臣……不知……”
奏疏又一次被掀到了地上,只是这次,目标很明确,是这位吴姓使者的脑袋。
“朕让你看着人,留意可疑之处,等朕的指令再动手。你看了小半日,就看到一场火?怎么烧起来的都不知道?”
“臣……臣……”原本就因体力消耗气喘吁吁,此刻他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皇后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垂着眼眸,似听似未听。
眸中却凝着浅浅的雾气。
“你一五一十地交代。”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换了威严声调。
“臣……自他出宫,就一直跟着,从未离开。夜里天色不好,臣看着要下雨,就换了个避雨之处,只此间疏忽一下,原本能看到的里屋就看不到了,火……火从那里烧起来,臣注意到时,已经很大了,不能……不能进去救。”
“那现在呢?”皇帝怒道。
“好在……好在天降大雨,臣看着火势渐小,不会再殃及邻里,这才飞马来报。”
皇帝手边再也没了趁手物件发泄怒火,一时没了动静。
“你既说一直跟着他,那他出宫后都做了什么?”皇后开口问道。
“他……先去请人来修缮房屋,随后去买了酒菜,再之后……去红巷那边赎了个女孩来做仆人……”
“火势熄了,可有生还可能?”
“没有……臣已经去查看过了,那间屋子虽烧得不厉害,但臣确认了尸身,不会错的。”
“那那个新赎的婢女呢?”
“这……这……臣未曾注意。”
“陛下,”皇后侧身向座上人道,“这火烧得蹊跷,妾以为,不得不谨慎对待,若是意外也就罢了,若是他刻意为之,想将宅内什么秘事付之一炬,这场雨就是天助陛下不至错失证据。还应趁此机会,拿了那个女孩来问话,再细查沈宅,不得错漏一毫一厘。”
“皇后所说,你也听到了,”皇帝没好气地说,“去照做吧,仔细这点,好好揣着你的项上人头。”
那人飞奔而去,地毯上又一行湿迹。
“朝中刚出太常之事,”皇帝低下声,似乎有些忧心,“朕再大张旗鼓派赴命使去查,恐怕又要听上许多牢骚。”
“陛下只要历数沈老大夫随军行医的事迹,再借火势蹊跷之由,挂在刑司当疑案查便是。老大夫也算为国效力之人,不明不白死了,才是不敬。”
皇后说完,又一次把地上的奏疏理好,递了上来。
“甚是。”他的脸上这才找回一点笑意,危险的气息却不减半分,眼中阴诡之光流转室内,缠上皇后的面庞。
“朕的嫣嫣,”他得意道,“还是如此眼明心亮,从不叫朕失望。”
查了十天,也没查出什么头绪,刑司主事回话的内容也越来越少。
“陛下,臣已完全查问过,沈老大夫请人修缮房屋仅为居住所用,屋内也没有任何可疑之物,婢女吓得不轻,但恢复清醒后所说也与吴大人所报一致,她只是被赎作奴婢,照顾起居而已。沈老大夫是想定居醴都,夜晚独饮后醉卧,烛火引燃竹帘才致失火身亡的,应当只是意外。”
皇帝看着手中另一本奏疏,好一会才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