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坡路走得更累些,但我想到沈叙午饭时间必须回去的要求,脚下走得快,又想起他说不定饿了,更添上两分着急。
从中庭换上室内的木屐,我穿进沈叙的屋子,他靠在床上抬眼看我:“着什么急?”
“不急不急,”我本想打开那张纸给他汇报工作,却想起已是正午,先从怀里摸出稞饼递过去,“还热着,你先吃。”
他把手头的书放在一边接过去,却没有要吃的样子。我顾不上他,先去把菜搁到厨房。
回来时他依然拿着饼看着我,我上前去,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却被他的话截在半路:“我没发烧。”
“哦。”我讪讪收回手,反正他比我懂多了,他说啥就是啥。
“我只是……身上不太舒服。”他含糊不清地说。
估计是累着了吧,他那么瘦,啧啧。我想着。
又想起还给他买了个镜子,我从包里拿出来:“上次你说你这里也没有镜子,我就一样买了两个。”
他拧了下眉头,不过什么也没说。
我环顾四周,只找到一个箱子上没什么陈设,我就把镜子支在上面。而他只是无言地看着我回到床边,心事难辨。
试图给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未果,只好随便坐在沈叙榻边的地上。
“起来,地上脏。”沈叙一把把我拉起来。
每天洒扫熏药,到底哪里脏啊,我脏了这地还差不多,我想着。
不过看他折起身下的毯子给我腾了个地方,我还是乖乖坐下。
这时我突然想起些事,问他:“沈叙,明天我可以多用点钱吗?我朋友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镇上给她挑样礼物。”
他只是点点头:“你别把自己弄丢就行,本来你的月钱以后也分到我账上,你计划着用,我懒得算那么清楚。”
沈叙没有双腿,靠着盖着毯子不太看得出来,现在毯子被他折起一大片让我坐下,倒显得他缺陷得很明显。我和他坐得有点近,心下略有些不太自在,总怕他又开始嘲讽捉弄我。好在没有,他只是看我吃了起来,才把饼放进嘴里。
吃过饭收拾一番,我赶紧拿出记下的病例给沈叙看,又不放心,把方姨说的话一一复述给他听。他听了让我明天去交代给他们,突然危重起来的病人依旧送上山来,其余不着急的病情变化,就劳烦他们注意着,由我带给他消息。
接着,沈叙又要我去依照名字找了几张方子,凝神涂涂改改起来。我又去煎上药,烧上水。沈叙的杯子空了,他自己显然没有添。
药灌里发出沉闷的液体声响,我拿着书走到沈叙身边坐下。他白了我一眼:
“去大堂桌上坐着学,这样看书迟早瞎掉。”
我在心里回他一眼,要瞎你先瞎。
“我怕你有时喊我嘛。”他是病人,我不和他计较。
沈叙顿了顿:“那你去餐厅桌上。”又补充道:“把中间帘子拉起来挂着,这样可以了吧。”
哦可以可以。我站起来,把分隔餐厅和他的屋子的屏风搬斜一点,拉起帘子。屋里更亮堂了。
“喏,”他把几张方子递过来,“我改过的,你去再抄一份,抄的时候对着名字,在脉案里对应看看症候和我的诊断,有不懂的来问我。今天其他的先学业先停下,这几个病例摸透”
我接过来,沈叙的字瘦劲,虽然写得着急多有连笔,但硬骨断金,笔锋外露,有点像他这个人。
餐桌就在窗旁,一抬头就能穿过透亮的明辉看到沈叙,我一边抄着,一边问着,他时时放下手里的卷宗,耐心地给我讲着,讲到要处更是提醒我记成笔记,时时温习。
阳光和煦。
在床上靠了一天,杜绝了摩擦劳累,沈叙明显感觉到疼痛渐缓。
还好只是活动过多,如果运气好没什么急事,再歇一下就能不痛了,他想道。默默在脑海里规避另一个引起更大疼痛的可能。
这些想法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太大的波澜。疼痛于他如潮汐之于岸滩,涨涨落落,常来常往。
心潭里的点点涟漪却来自很多个不起眼的微妙碎屑。
温和真是能让人产生依赖的惯性。他想。从没有这样一天,能靠在床上被另一个人精心照拂。但真到了这么一天,心里却并不慌乱,像夏夜里饱饮过白日阳光后不甘冷寂的活水,泛着轻灵的声音和熨帖的余温。
热着的稞饼,他数量着,笔触落纸的声音,相伴而生的鼻息,及时添满的茶杯。对他的生活来说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沈卿卿其实还挺聪明。他又想着。也算细心,她只是无知且懵懂,并非全然的混沌。
对了,生辰。他突然想起。漫长的时光里,这个词已经太久没有出现。
她来到这里那天,应该是十六岁生辰。他回忆着。似乎应该补一个表示。
能有什么呢?他哑然失笑,尚且不说自己靠在这榻上,即使好起来也不过守着这小小的揽月阁,有什么能给一个自在的小姑娘装点她的十六岁呢?
他看向窗外暮色中的庭院。
路狭草木长,未必此愿无违。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把白天她支起来的那面新的小镜子覆在桌面。
疏帘卷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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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归了小日常补点设定,好像没什么可拿出来说的,就提示一个小小的点吧。沈卿卿觉得揽月阁很大,觉得沈叙很有名很厉害。沈叙觉得自己废人一个,揽月阁很小。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都会是他俩感情线里一个巨大的矛盾点,也是未来他们俩需要去解决的一个问题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