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绝世好剑,是江家世代相传,名曰敲风。
被这把剑剜去双目,斩下一臂一足时,太子脑中只不断回想着那个竹林里舞剑的身姿。
若终有一日要忘却这世间的景致色彩,只愿那一幕能留存到最终。
缠绵病榻,一躺就是一年。
老皇帝亲自来看他,说给他片富庶的地,让他好生养着,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勉强着下榻,摔得七荤八素,还是拼出一个跪拜的姿势。
“儿臣自请远赴北地,建新城以收留疾苦,守边疆以安固国土。”
废太子改封静王的旨意下来那天,他把身边的下人遣了大半,只有自小跟着的无愠无喜两个太监跪在床头,说什么都不松口。
他拗不过,妥协了。
出发之前,他让这二人去挖了一块竹鞭,连土一块收入笼屉。
“王爷带这些做什么?”无愠照他说的办,却还是忍不住疑惑。
“不做什么,”他答得黯然,“留个念想,只愿这京中的竹能在北地长成。”
世人常把竹比作温吞君子,作此喻时却忽视了所谓势如破竹,这纤纤空骨下,是不屈之节,是长青之志,是蓬勃之芒。
小小一块异乡之土,最终在北国的短春里,蔓成了一大片虚谷贞心。
浩飔呼啸时,青翠的枝竿敲风交曳,若青玉鸣响,和松涛寒声,吟吟一堂。
故人随风而来,在盲眼人的梦里,一丝一毫都不曾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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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静王和王妃以前的故事,以后单开关于他们的书的时候再讲细节叭(*´I`*)
第188章 番外:散如烟
京中的棋馆不算太多,以明弈堂为首,各路纷纭,甚至有棋痴远道而来,只为争一个高下。
观棋者当然更多,若有名家相较,便是挤破头也争不到一个稍近些的位子,只能听前头的人解说,还不定说得对不对,先吵嚷作一团,扰得座上也没法清静对弈。
最后逼得店家想了个法子,在底层建了一巨大棋盘,以黑白石凿成小缸宽的棋子。高手对弈请入厢房,每一步由专人通传,令底层的小厮搬动棋子还原,看客则请上楼层,倚栏品茶观棋,既多赚一份茶水果子钱,又免了纷扰人声,两全其美。
今日的明弈堂依旧人头攒动,甚至于门前都堵下了一时半刻,惹得路人纷纷打探可是有什么奇事。
“你不知道,里头两位打得正激烈呢,都是国手。一位是李道人,游历天下,过路留手,另一位是京中有名的小郎君,这两年来还未尝败绩,一辈子碰上这一遭,也是有福啊。”
“是谁家小郎君啊?”
“这就不晓得了,只传说居于帘后,无人见过真容,不过自初回对弈至今,从未离开过明弈堂,大家都称他诨号叫明弈公子了。”
“没见过的话,说不准是个女儿家呢……”
“那叫明弈娘子也不错……不过据说帘下的手看着年岁不大的样子……”
闲谈被楼下的响动打断,黑子又行一招,把二人拉回棋局中,深思而不再言语。
厢房内,一帘两隔,一边是棋盘与端坐的老人,鸡皮鹤发,一双深陷的眼却烁烁有光,死盯着棋盘一角,方才那里落下的黑子,尚且颤颤巍巍没有放稳。
帘这边,寻常人不能得见处,与老者对坐的却是个梳着羊角髻的小姑娘,一手捂着颗黑子,手心微汗,另一手却搭在身旁椅上的少年手中。
竹帘的缝隙模糊了二人的身影,却恰好够她觑得棋盘上的动静,对面的老者敲下一颗白子,她立即动了手指,在少年掌心划了几个字符。
少年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一双眸子是迷蒙的灰,混沌无光。
很快,他就给出了反馈,也是几个字符,在女孩的掌上划得极快。
黑子依着他无声的吩咐落在指定的位置。
待人都散尽,棋馆打烊,女孩才推着少年的椅子从角门出来。
木椅被加装了两个轮毂,轧过木质的连廊,吱呀作响。少年双手抓着椅子,微微突出的青筋和吃着劲的肩膀悄声宣告着他心中的紧张,与肃静地搁在毛毯下的双腿对比鲜明。
连廊是个拱形,微微向上的弧度让形容尚小的女孩有些费力,打直了双臂,埋头向前。
终于到了平缓的中段,她才长舒一口气,用手背沾了沾耳后。
“稍微歇歇吧,”少年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摸索着递到空中,“下回还是让他们进来接的好,你听着很累了。”
女孩接过帕子,又把那只手放回毯子下面,这才搭腔:
“公子不想人知道我们来这里下棋玩,要是府上的人进来接,被人瞧见了认出来可怎么办?就这么点路,没多辛苦。”
“那歇好了再走吧。”他话里带着笑,面上却还是恬淡的,想来是生来不曾见过笑颜,因而未能习得表情。
微风轻动,送来一阵异香,擦过女孩头上唯一的一支米珠串成的花钗,扬长而去。
引得二人都回头向廊边庭中看去,一人惊呼出声,另一人则凝神细听,等一个解释。
“公子,梅花开了,好香。”说着,女孩把椅子侧了,让少年的脸也面对庭中次第而开的花,被初升的月光照亮。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了一瞬,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