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阿纤姐教我不要说谎,她说撒谎这件事只要开了口子就会一个接一个,从此以后生活里就全是谎言了。
如今看来是一点没错,我昨天答应帮忙撒个小谎,今天就得满嘴跑火车。
明年上香得多加个愿望,那就是希望我的生活不会变得全是谎言。
当然,今年做事明年当,今天我可不能掉链子。
方且瑜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脸上明晃晃的。
“沈卿卿,谢谢你啊!”他声音洪亮,一扫前几日的担忧,“昨晚按方子吃了药,睡了一晚上,我妹妹好多了,也不哭闹了,这会正盼着你呢。”
“哈哈,”我干笑两声,“嗯……小姑娘心思浅,着了凉又没人照看,难免钻牛角尖,这一时半会要死要活的也挺正常……”
这段话是完全复述沈叙的,我自认为连语气都还原到位了,但是怎么说呢,且思好像也就比我小了一岁多点,这么说是不是也太老气了……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沈叙也说了,这话只为以防万一,谁知道有没有人听墙角。
“也是呢。”方且瑜完全没有感到不对,非常热烈地回应了我,“那今天就麻烦你再给看看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边说边随他走进过道。
一进过道我就放松了些,这儿已经是房里,左右都是堆放药材的仓库,里头不仅有药味还要每日消杀,就算有所谓梁上君子,也早就被熏成梁上腊肉了,不能吃的那种。
“你问过你师父了吗?”他有点不放心。
“嗯啊,”我随意回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说服且思,“放心吧,你细心照看着点就好。”
他一摸后脑勺:“嗨,等我娘回来怎么都好,我确实粗心大意惯了,昨天还不小心把你的药方弄丢了呢。还好你今天还来,不然愁死我。”
“哦,我一开始写的那张吗?找不到算了,我也不确定丢哪了。”我没仔细听,以为他说的是我假称开出来的那不存在的药方,赶紧给自己继续圆谎。
但是好像哪里有点不对,我没来得及细想,他接着说:
“不是呀,昨天你在门口写的那张。我抓完药随手不知往哪放了一下,晚上竟然就不见了。”
一点惊悚爬上我的颈子,喉头抽得紧紧的。
因为沈叙是这么说的。
“你随便找个不经意的时候问一下方且瑜,你开的药方之后有没有别人看过动过,客人或者随便什么路人。我如果是盯梢的,一定会想方设法看一眼药方,确认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不经意,就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呃,那你后来找到了吗?”我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巴了。
“没有哎,”他特别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把我们家所有还没收起来的方子都过了一遍,只可能是哪个客人来抓药或者取药的时候拿错了。嗨,谁知道呢,只能麻烦你今天再重新开了,我请你吃对门的馄饨,全当答谢了啊。”
“好啊。”我听见自己的回答,还好,语气不算奇怪。
他也完全没注意到,啪得一声打开门对里头说:
“思思,沈卿卿来啦,咱们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如我所料,且思从听到我说没有办法打胎就开始哭,直到我说要不还是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抽噎到干呕了。
我好不心疼地坐在她身边替她顺着气,而她头朝里卧着,根本不看我。
终于不呕了,她用我的手帕捂着嘴,一字一字地吐着:
“若是这样,姐姐就请忘了这件事吧。我会找个日子了结的。”
还好我早有准备,另抽了条帕子,浸了热水来给她擦脸,一边絮絮叨叨给她解释起来。
先简单复述了昨夜沈叙的话,隐去了后面被我引出来的那一大段不好听的话,又着重强调了一下强行打胎的危害,但她依然是恹恹的,时不时犯呕,不搭理我。
“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又开始向她解释沈叙给她找的出路,“虽说产子是大劫,但成型的孩子脱离母体,是瓜熟蒂落的过程,比用药强逆血气安全上太多,我们能为你做的也多了太多。现下你只要在家养上一二月,正常生活,让别人看不出端倪,这段时间里我去求了谷主,在谷里给你找个地方,对镇上就说你拜师学药去了。在那边养到孩子出世身体康复,若你愿意,假戏真做的给你找个师父,一直住在谷里也容易。至于这个孩子,谷里多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孤女,不差这一个,让他和江湖上捡来的那些孩子一处长大也就是了,不需你操心,这一页就完全翻过去了。”
她似乎是被我说服,脸上松动了一刹。不过很快又僵回去了。
“这是姐姐的主意?”她狐疑道。
“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看着她的眼睛肯定道。
眼泪又涌了出来:“那姐姐要如何说服我母亲,如何说服谷主……”
“不瞒你说,”沈叙倒没教过这个,我只能硬着头皮编排,“我也算是谷主,呃,亲自,捡来的。这个,和他也算亲密些。再说我们谷主你也知道,积德行善的事,他没理由拒绝。再再不济,还有我师父呢,我都答应你了的事,他总得帮我兜着吧?”
显然她听进去了,又想起先前那个问题:“那……那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