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弄康说着,气得一把将茶盏拂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动了周边。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做事还如此浮躁。”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传来,一下便抑制住了薛弄康心头的怒气。
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对迈入房门的老者恭谨拜下,“父亲。”
薛茂仪身量高而瘦,颧骨高高耸立着,双目周边布满皱纹,看似平静和蔼,实则透着精明,他穿了一袭灰色长衫,看起来平平无奇,若旁人见了,一定想不到这位便是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
薛弄康见了薛茂仪,仿佛成了一只被拴住的虎,他主动上前,扶着薛茂仪坐下,又呈上了信件。
“父亲,您看,这是颜芝派人送来的信,颜芝自幼丧母,本就可怜,儿子又常年领兵在外,也没能多照顾她,她如今身陷囹圄,若不是委屈至极,她又怎会写下血书送回来?”
薛茂仪瞥了一眼这血书,又认真看了看血书下面的印鉴和信物,道:“就算这是颜芝的亲笔,但拂玉是她的亲姑母,怎么可能不救她?”
薛弄康道:“若长姐真的顾念姑侄情义,又怎么会让颜芝替赵矜背黑锅!?”
薛茂仪语气平淡,道:“这事不管孰是孰非,拂玉此举,都是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你想想,如今颜芝被囚,我们尚有机会救她,但若是换成矜儿入狱,那拂玉自然会受到牵连,京城中如果没了拂玉坐镇皇后之位,我们如何能安然待在南方?你忘了自己的将军之衔是如何来的了?”
薛弄康面色僵了僵,一时没了脾气,但心中仍有芥蒂,“就算当时是权宜之计,可颜芝被囚这么久,为何长姐一个消息也不传过来?难不成要等着颜芝被判重刑!?”
薛茂仪看了薛弄康一眼,道:“拂玉恐怕就是担心你得了消息,像现在这样冲动,所以才不告知于你。”
薛弄康一听,更是不服,“父亲,若是今日被抓的是赵矜,我不信长姐还会这般冷静。
薛茂仪瞧了他一眼,道:“你想如何?”
薛弄康道:“本月就要回京述职,不如早些动身,回京去见官家一面,求官家饶恕颜芝……”
薛茂仪悠声道:“你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入京向官家求情,官家作何感想?难道不会觉得你拥兵自重?”
薛弄康蹙眉道:“那可怎么办?”
薛茂仪道:“颜芝能有今日,必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父亲的意思是……太子?”薛弄康面色越发难看。
薛茂仪捋了捋胡须,道:“不然,就凭娴妃之能,拂玉怎么可能护不住颜芝?”
薛弄康道:“太子不是个软弱的草包么?何时有胆子与我们对着干了?”
薛茂仪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无言。
他出身大家,自幼便出类拔萃,唯独子嗣不多,唯有一女薛拂玉,和一儿薛弄康。
薛拂玉早早入了后宫,这些年来,在后宫的摸爬滚打中,也逐渐磨炼得冷锐狠辣,可儿子薛弄康,却依旧办事莽撞,头脑简单。
薛茂仪道:“外人都道他碌碌无为,但能顶着太子的头衔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草包?只不过,他能对我们动手,则说明已经不想再装,要救颜芝,还需从太子身上下手。”
薛弄康顿时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是,拿住太子的把柄,让他松口,放了颜芝?”
薛茂仪:“不错。”
薛弄康沉思了片刻,道:“那好,我明日便动身回京。”
薛茂仪笑了下,道:“为父与你一道回去。这死水一般的朝堂啊,终于要变得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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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日,赵霄恒一直称病不出,每日都待在东宫之中,谁也不见。
于书和于剑依旧守在门口,但守得久了,于剑便忍不住问道:“殿下好几日都不出门了,没事吧?”
于书摇了摇头,“任谁听了这样的事,都会难受的。”
于剑一想起王贺年,便面有怒气,道:“那王贺年,当真是个乌龟王八蛋,身为船匠,却造船送人去死,真是缺德!早知如此,我化身盗贼之时,就该多揍他几拳!”
“若将他打死了,我们便连唯一的证人也没了。”
宁晚晴的声音从长廊一侧响起,于书和于剑连忙转过身来,“见过太子妃。”
宁晚晴瞧了于剑一眼,道:“那日晚上,没受伤吧?”
于剑忙道:“多谢太子妃关怀,小人没事……多亏了太子妃的妙计,我们这才能暗度陈仓,将王贺年拿捏住。”
王贺年逃亡多年,戒心极重,若是直接将他从牢狱之中提出来,不但会惊动官府,还很难撬开他的嘴。
于是,宁晚晴便让于剑扮做了盗贼,潜入狱中,带着王贺年逃跑。
在两人饮酒期间,于剑几乎确认了王贺年的身份,于是,他便暗中放出信号,来了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王贺年经年隐藏身份,就是为了躲避追杀,待亲眼看到于剑所假扮的盗贼“死”在自己面前,便更加惶恐。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王贺年。最终,他将一切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