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靖轩帝身边也没别的人,反而对宁晚晴多了几分信任和亲近,便道:“但说无妨。”
宁晚晴道:“这些年来,父皇可曾遇到过能真心信任之人?”
话音落下,祭坛中安静了一瞬。
靖轩帝目光上移,凝望天窗外浓重的夜色,空气湿润而闷热,让他清晰地想起少年时的雨。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后宫中并不起眼。旁人的目光,都在别的皇子身上,唯有宋家二姑娘宋楚珍,会对他发自真心地笑,还会在他淋雨之时,温柔地送上一把油纸伞。
靖轩帝想起那双明媚柔婉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可想起后来的兰因絮果,眸中又蒙上了一层寒意。
“朕见过无数人受名利蛊惑,趋之若鹜地追求权势,有些人看着忠心,但背地里却在算计着朕,并非朕不愿相信别人,而是大多数人,都不值得朕相信罢了。”
宁晚晴无声看着这位落魄的帝王,此时此刻,他甚至懒得再掩饰自己的薄情与寡义,反而将心中所想剖白而出。
宁晚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靖轩帝见宁晚晴沉默下来,便道:“不过,经此一事,朕也更加明白了养虎为患的道理,有些畜生,即便养得再久,也是养不熟的!朕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些废了薛氏,杀了薛茂仪!若朕能从这渡清观安然无恙地出去,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宁晚晴默然敛神,道:“那儿臣便祝愿父皇,心愿得偿。”
这漫长的一夜中,靖轩帝靠在石壁之上,他神色沉郁,似乎在不停地盘算着什么,而宁晚晴也抱膝坐在一旁,无声地数着时辰。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过了一夜。
直到半夜,宁晚晴才闭上眼,安静地眯了片刻。
待天光大亮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将宁晚晴吵醒。
她立即睁眼,坐起身来,只见靖轩帝已经醒来,一双眸子精光闪现,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而守在祭坛内的士兵们,也个个拿起了兵器,似乎严阵以待。
宁晚晴问道:“父皇,外面出了什么事?”
靖轩帝语气隐约有些期待,道:“外面似乎乱起来了。”
乱起来,便说明有人来了。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祭坛的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薛弄康手扶长刀,目光凶狠地扫了宁晚晴一眼,怒道:“贱人,是不是你安排人去通风报信了!?”
宁晚晴心头一震,按按下不表,道:“薛将军此言何意?”
薛弄康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宁晚晴的胳膊,气冲冲道:“山下忽然来了一帮子老臣,连京郊的驻军也来了,闹着要求见官家,这是怎么回事?”
宁晚晴冷声道:“薛将军,我这一夜都被关在祭坛,并未离开一步,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薛将军治军不严,身边出了叛徒?”
薛弄康气结,“你!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宁晚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道:“薛将军莫不是拿到了父皇的手谕,便想翻脸不认人,随便找个理由将我处置了?”
薛弄康一时语塞,他心中怒气更甚,可偏偏又笨嘴笨舌,只道:“老子杀了你!”
“将军!将军!”
就在这时,薛皇后身旁的莫姑姑心急火燎地奔了过来。
薛弄康烦得要命,斥责道:“嚷嚷什么?”
莫姑姑忙道:“将军,那些老臣借着守军之力,已经冲上山来了,皇后娘娘急诏您去前殿商议对策!”
薛弄康问:“山下的人呢?为何没拦住他们?”
莫姑姑解释道:“来的不过是些文臣和护卫军,人虽不多,但品阶都不低,山下的守军担心杀了他们反而惹人生疑,犹豫之间,竟被他们冲了上来。”
薛弄康气不打一处来,“一群废物!罢了,既然他们已经上来了,便先哄一哄他们,若是哄不住,便一个不留,全杀了!”
莫姑姑道:“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她让您把太子妃也带去!”
宁晚晴一听,唇角微勾,道:“将军,我好歹还有些利用价值,你确定要对我如此无礼?”
薛弄康脸色垮得不能再垮,便将宁晚晴推开,道:“一会儿你若是敢多说一句,老子摘了你的脑袋!”
薛皇后不愧在后宫浸淫已久,即便前殿外闹得不可开交,却依然冷静地着人为宁晚晴梳妆更衣,她死死盯着宁晚晴,道:“太子妃,今日来的不过是些老头子,你可别妄想他们能救你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宁晚晴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外面的声讨愈演愈烈,薛皇后定了定神,才着人将殿门打开。
老臣们一拥而入,为首的便是大理寺卿胡大人,他年过六十,才养好了病回京不久,爬上山来,已是气喘吁吁,他喘着粗.气,对薛皇后道:“皇后娘娘,听说官家要在渡清观斋戒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皇后娘娘通禀一声,臣等要求见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