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背后已经渗出了汩汩汗意,他正要开口,但一旁的黄钧,却微微欠身道——
“回官家,十一年前,薛氏勾结户部尚书欧阳弘,将霉烂的米粮掺杂在了军粮之中,导致大片将士带病上阵杀敌;此外,薛氏还与当时的工部侍郎、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白荣辉密谋,将原本防腐的战船木材,换成了普通木材,导致战船遇水腐坏,故而大批战船,都在行船途中沉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色变!
“玉辽河一战战败,难不成是因为米粮和战船有问题?”
“果真如此!我就说,宋将军一贯治军严明,怎么可能贻误战机?八成是被冤枉的!”
“这薛氏也太狠毒了!那可是几万将士的性命啊!必须严惩不贷!”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而户部尚书欧阳弘和如今的吏部尚书白荣辉,都紧张得冷汗涔涔,忙不迭跪了下去,高呼冤枉。
靖轩帝眸色深沉地盯着黄钧,道:“黄爱卿,玉辽河一案,十一年前便已盖棺定论,你如今道出惊天之语,万一有错漏之处,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黄钧不卑不亢道:“官家,微臣入大理寺,为的便是秉心持正,明辨是非,以上罪责,人证物证俱在,若两位大人不服,可随时来大理寺与微臣对质,若微臣说错了半个字,愿主动请辞,还望官家明鉴。”
“好一个秉心持正,明辨是非,朕问你,薛氏落网不过短短七日,你是如何在七日之内,拿到玉辽河一案的人证与物证的?”
君王怒气之下,殿中鸦雀无声,唯有赵霄恒越众而出,走到了殿前。
他长身玉立,缓缓抬眸,对上靖轩帝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父皇,人证与物证,都是儿臣交到大理寺的。”
话音落下,靖轩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所以,你早就在收集他们的罪证,意图为宋家翻案,是不是?回答朕!”
赵霄恒深吸一口气,平静答道:“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将他十一年来小心谨慎维护的父子之情,瞬间撕得粉碎。
靖轩帝一拍桌案,不怒反笑:“好,好啊!你表面装得顺从听话,实则一身反骨!这么多年来忍气吞声,恐怕都是为了今日吧?”
赵霄恒薄唇微抿,闭口不言。
群臣皆知玉辽河一战是官家逆鳞,那次惨烈的战败,是靖轩帝执政史上最大的污点,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贯温顺低调的太子,却当众揭开了此事。
李延寿见状,连忙凑到靖轩帝耳边,打起了圆场:“官家,薛氏在罪行罄竹难书,实在人神共愤,至于太子殿下提到的玉辽河一案,也不知是算政务,还是算家事?”
靖轩帝听了这话,稍微冷静了几分,便道:“罢了,若无别的事,今日便先退朝罢,太子留下。”
群臣听罢,顿时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宋太傅离开之前,忍不住看了赵霄恒一眼,仿佛在劝说赵霄恒,万不要与官家针锋相对。
赵霄恒却对他淡淡一笑,他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福宁殿中,人已散尽。
李延寿见靖轩帝与赵霄恒面色各异,便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就余下靖轩帝与赵霄恒父子二人。
靖轩帝盯着自己的儿子,冷冷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霄恒默了片刻,道:“自母妃死后。”
靖轩帝听得咬牙,冷笑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城府,朕到底该骂你,还是该夸你?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在今日,让朕颜面扫地么!?你这个逆子!”
赵霄恒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内心,淡然道:“父皇,事到如今,您还以为儿臣此举,是为了让您颜面尽失么?”
他微微仰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靖轩帝质问的目光,道:“玉辽河一战,五万军民丧生,这是何等的祸事!?此处没有外人,平心而论,玉辽河战败当真是舅父的错么?薛氏、欧阳弘、白荣辉,他们在其中浑水摸鱼,知法犯法,这才是导致玉辽河战败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是什么,重要吗?结局早已定下!”靖轩帝狠狠瞪着赵霄恒,斥道:“你可知朕为了北伐,付出了多少努力?玉辽河一战,承载着朕稳定朝纲的希望!朕将此事托付给了宋楚天,可他是如何回报朕的?他以为自己战死沙场,便一了百了了?后面的烂摊子,还不是朕来收拾!你也知道,此案牵连甚广,若是当年翻出,那朝廷岂不是更加风雨飘摇?”
赵霄恒定定看着靖轩帝,道:“所以,父皇便将此事压下,心安理得地立薛氏为后,奉薛茂仪为太尉,甚至还将镇南军交到了薛家手上,父皇此举,与助纣为虐何异?”
“混账!”靖轩帝暴跳如雷,怒道:“朕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平定内乱,稳定朝纲?你以为这些年来,朕过得容易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朕!?”
赵霄恒一目不错地看着靖轩帝,沉声道:“儿臣斗胆,想问父皇一句,若是此次薛家没有谋反,您是不是打算一直姑息养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