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刚开始还劝他, 结果倒是把老爷子给劝得不高兴了,板着一张沟壑分明的黑脸,跟她们吹胡子瞪眼。
“怎么, 你们还嫌弃我老汉儿不成?”
这话就说得大了,团首长的爹, 谁敢嫌弃?何况, 人家本来也是好心帮忙的, 感谢都来不及呢, 自然是赶紧送上一圈儿好话感谢话, 老汉儿的脸这才又重新阴转晴起来。
末了, 还夸了夏居雪两句:“你那块小菜地我去看过, 伺弄得不错,这么早黄瓜就输了, 一看就招人稀罕。”
吴美芹天生就是个自来熟的,听了这话,立马显出一副“我也觉得如此”的模样,热火朝天地和老爷子聊了起来。
“那是,老爷子不瞒你说,我之前听夏妹子说, 种个菜还要先育苗,尤其是那西红柿, 还要搞什么整枝、打衩、摘头的, 还觉得没有必要呢,后来果子长出来后一看, 嘿,服了!这才想着,这年月蔬菜供应紧张,夏妹子又有这门种菜绝活,不如搞个蔬菜队!”
老爷子的皱巴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频频点头:“你们这个想法好,团里那么多空地,就该合理利用起来,领袖都说了,要‘抓革命,促生产’,身为军属更要贯彻不是……”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老爷子很快就溶入了她们的七人小团队当中,成了万红,啊不对,是“七红”丛中的一点绿,当然,她们的“红”不是真的红,但老爷子的绿却是真的绿,他身上穿着万团长的旧军装呢!
邵振洲下班回到家时,夏居雪还在厨房里忙着炒菜,邵淮勋被她压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嘴里正奶唧唧地背着夏居雪教他的童谣。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哟,这是谁啊,背得那么好?”邵振洲进门,看着眼前一幕,眼里碎满了笑意。
“回来了!”
“爸爸——”
母子俩异口同声地和邵振洲打完招呼,下一秒,邵淮勋就欢快地从凳子上蹦跶起来,一头扎进邵振洲怀里,邵振洲亲昵地给他脑袋来了个大秃噜,又顺嘴和他说了两句后,这才笑着看向夏居雪。
“团长他爸,今天还去帮你们拣石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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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居雪倒是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件事情,笑道:“方干事跟你们说的?”
邵振洲“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刚刚下班时,团长还特意把我们几个叫住了,说老爷子以后要是还过去,你们就由着他,让他找点喜欢的事情做也好,免得他老是闹着要回老家去。”
夏居雪:……
吃晚饭时,夏居雪又从邵振洲那里,知道了万老爷子更多的事情。
万团长五岁丧母,老爷子一直没再找,就守着儿子一个人把他拉扯大。
这年月部队征兵,原是不征独生子女的,老爷子却是个深明大义的,看出儿子眼里的渴盼,那年部队来征兵时,特意让儿子报了名,并在征兵干部下来家访时,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意愿。
最终,万团长如愿以偿穿上了军装,原跟老父亲说好的,三年义务兵满了,就马上回去,却不想万团长如此出息,一路过关斩将,当上了团首长,在部队一待就是二十几年……
“早几年,团长就想让老爷子来随军了,但老爷子舍不得家里的那几分地和养的鸡,每回待上一两个月,就闹着要回去。”
邵振洲吃了一口菜,继续道:“两年前,还是因为他喝醉酒,不小心跌到干河沟里,摔断了腿,手术出院后,被团长强行带了回来,但听说,还是三天两头地想着回老家,团长也是头痛得很……”
这边,邵振洲正和夏居雪说着万团长的家事,万团长家里,看着老爹就着一碟子拍黄瓜,眯着眼睛,又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小酒,万团长眼里也不由满是笑意。
不过,该劝的还是要劝的,毕竟,老爷子上了年纪,酒喝多了伤身。
“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杯了,喝完这杯,就不许再喝了。”
老爷子今儿心情好,虽然被剥夺了喝酒的权利,倒是没有像往日那般,跟儿子吹胡子瞪眼,而是呲溜一口,干脆喝了个见底,完了,吧咂两下嘴巴,满不在乎地道:
“不喝就不喝,有啥子了不起的,啧!”
万团长:“……”
他顿了顿,最终决定做只沉默的鹌鹑,也去夹了一筷子拍黄瓜,这道菜上桌时他就问了,知道这是手下爱将邵振洲的媳妇儿从菜地里摘给自家老爹的。
“我下午在团部广场溜达时,看到方干事手里拿着个相机,就顺嘴问了两句,这才听说有几个家属要搞蔬菜队,觉得有意思,就跟着过去看了看,顺便给她们拣了下石子儿,回来时,邵参谋那媳妇儿硬是从她家菜地,给我摘了几个瓜……”
彼时的万老汉笑眯眯地道,任谁见了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万团长家也是有菜地的,团职干部的住房除了比营职干部每户多一个套间,一个卫生间,还多了一个用砖头垒成花墙的小院子,所以,团干部们家里的菜地,基本都是在院子里。
万团长家的菜地,虽然也种了黄瓜,但还没成熟呢,所以,这碟子黄瓜的确挺诱人的,放在嘴里咔嚓一口,他的眼睛也不由地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