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居雪的眼睛不由闪了闪,但怔楞过后,她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少年的身份——团修理所李师傅那个刚刚被他接过来的侄子,这两天,吴美芹她们闲聊时没少谈起他。
“修理所的李师傅刚从老家接过来的那个侄子,你们瞧见了吧?”
“嗯,见过了,叫根生,也是个可怜的,听说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李师傅的大哥走得早,大嫂又走了下一家,这娃儿便从小跟着李师傅他老娘过日子,前段时间老太太过世了,李师傅回老家奔丧,就把他也接了过来。”
“我看他人虽然有些憨,但养得倒是挺结实的,力气大,干活也麻利,这两天,我还看到他往家里菜地挑粪了呢,满满两大桶,走得稳稳当当的,一滴不撒……”
“养得可不就是壮实嘛,李师傅和云霞嫂两口子,每个月可没少往老家寄钱呢!”
夏居雪虽然没见过她们说的这个叫根生的少年,但修理所的李师傅,却是认得的。
李师傅,李天顺。
团修理所的职工,有编制的那种,像他这种情况的,团里还有几个,但他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他曾是军区某首长的警卫员,从全军比武大赛中选出来的尖子,立过功,受过奖,后来因为训练受伤,不适合在部队干了,就被首长安排到老部队,进修理所当了一名在编职工,粮食供应和工资水平都参照部队标准,照发军装(没有帽徽和红领章)。
别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这种情况的,倒是能一直待在部队干到退休,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圆满了。
*
闲话扯回。
诚如夏居雪所猜测的那般,这半大的憨傻少年,正是李师傅的侄子李根生,他正跟在战士们身后兀自傻乎乎地直乐呵呢,李师傅的家属许嫂子,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了过来。
许云霞一脸的无奈,因为一路追过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气喘:“根生,你给我回来!”
“哦!”
李根生虽然皮得像只野猴,但还是挺听话的,阿奶临终前跟他说了,以后要听二叔和二婶的话,他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是,他脑子不太记事,常常脑门一发热,就拉不住自己的脚了。
所以,李根生虽然看着眼前的战士们非常眼热,恨不能再跟人家走一程,但还是乖乖地停下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战士们铿锵有力地喊着口号走远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了目光,然后,终于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夏居雪一行人,眼睛忽然又亮了,再次露出了和之前一样的招牌式傻笑。
“哇!大白菜!包包子!嘿嘿!”
李根生说话间,很快又蹿到了架子车跟前,盯着那一车菜眼睛闪闪发光,而几乎与此同时,许云霞也赶到跟前,一把拉住了他,虽是抱怨的话,声音却是异常温柔。
“你啊,又乱跑,要是像昨天一样找不回来路,又要麻烦人家小战士送你回来,耽误人家小战士的时间,多不好,对吧?”
“哦,二婶我知道了,我不乱跑。”说话的声音虽然瓮声瓮气的,却像条大狗般,乖顺得很。
许云霞的语气更温柔了:“这就对了。”
“云霞嫂,下班回来了?”吴美芹待他们说完话,主动招呼道。
许云霞点点头,这才有空看向她们架子车的菜:“这就是你们种的菜?”
“嗯,怎么样,云霞嫂,要不要买一棵回去尝尝鲜,刚摘下来的,包你新鲜又好吃。”
“看着还真挺不错的,怎么卖?”
吴美芹乐呵呵地说了个价,末了又道:“我们刚刚批销给开阳供销社的,也是这个价,人家说了,这就是淡季时一等春白菜的批销价格。”
“行,给我来一棵吧!”
许云霞只犹豫了几息,就爽快地掏了钱,虽然吴美芹说的价比起平时来,的确是有些小贵,但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李根生手舞足蹈地抱着一颗大白菜跟在许云霞身边回去了,身后的众人还能听到许云霞温柔的声音传来。
“你呢,乖乖听话,不要乱跑,晚上就给你包包子吃……”
“好,不乱跑,吃包子。”李根生的脑袋点得像捣蒜。
“云霞嫂对这侄子,倒是挺好,就是这孩子脑瓜子不太灵醒,以后,且有得他们两口子操心呢!”
待二人走远了,吴美芹不由长叹道,引来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正感慨间,有人从服务社出来了,正是李大姐和李小军他妈高嫂子,二人尚未走近,就热情地和她们喊起话来。
“你们终于过来了,刚刚我们看到供销社的马车过来,还在念叨你们呢,就怕你们把我们预定的菜也卖给人家啰!”李大姐开玩笑道。
另一人也笑道:“对,幸好你们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就要去菜地里抓人了,赶紧地,给我来棵最大的,我们家小军和他爸就好那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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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热闹后,李大姐二人心满意足地拎着自己选的菜走了,很快又有人围了过来,是从麻绳厂下班回来的嫂子们,只是这次,却出现了不太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