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额头微微的沁出汗来:“是,是府上侧妃……”
“侧妃?”
朱棣语气微露讶异,继而再度作色:“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为一个侧妃,皇子的体面顾不上,藩王的忌讳也全忘了!还把大半个太医院都拘在这儿给她看诊,你怎么不直接把老爷子绑回来,让他给你做场法事冲冲喜?!”
九皇子原就跪在地上,闻言只恨不能再往下挖两尺让膝盖跪的更低一点,甚至不敢再以“侄儿”称呼了:“太孙慎言!我岂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敢?”朱棣嗤笑一声:“我看,皇叔的胆子大的都要包住天了!”
继而也不听他解释,便吩咐左右:“去请太医们来,也听听他们的说辞!”
九皇子闻言心下大惊,意欲阻止,却压根没人打算理会他。
太医们在这儿被拘了几日,早就憋了满腹的怨气。
要说尊贵,你九皇子能尊贵的过皇爷,你那侧妃又能贵的过皇后吗?!
可是当年皇后病逝之前,尤且叮嘱皇爷不要见罪御医,而皇爷那样暴烈的脾气,在皇后薨逝之后也记得这话,愣是没有见怪一人。
这会儿你九皇子为着自己的侧妃对着我们喊打喊杀,你是不是太膨胀了点啊?!
皇后娘娘尚且还是因为病痛离世,可你这侧妃的病,那不纯粹是心内郁结,自己憋出来的吗?
关我们屁事啊!
只是他们毕竟只是太医,官位不高,九皇子又是亲王,此时人身受限于府中,当然不敢将这满腹怨尤宣之于口,只得暂且忍下。
可是这会儿皇太孙主持公道了啊!
太医们行走于宫廷,个顶个儿的精明,眼珠一转,就知道皇太孙这是打算摆明车马的跟九皇子为难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先前被九皇子威胁要拉出去陪葬的太医跪地叩头不止,连声称罪,先说自己无能,抑制不了侧妃娘娘,然后又满脸羞愧歉疚的说:“淑妃娘娘的身体,一直都是微臣负责看顾的,上个月娘娘便有些心悸,始终没有痊愈,这几日过去,病情大抵也给耽误了,都是微臣的过失,还请殿下恕罪……”
其余几名太医会心的跪下身去,也开始叩头请罪,理由同前者相近,都是这几日耽搁了哪几个病人。
皆是上了年纪的太医,谁还没个专门看顾着的后妃呢!
九皇子额头一直凝结着的冷汗终于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这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知道,这个局面对自己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妾侍的地位低吗?
还真不一定。
于氏的地位低,是因为俯视她的都是九皇子妃、皇太子妃这样的人物,对她们来说,于氏的确不算什么。
但是对陈道婆来说,于氏可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了。
同样,淑妃也好,太医们口中的其余后妃也好,虽然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妾侍,但她们是皇帝的妾侍。
品阶低一些的也就罢了,但是如同淑妃这样位居一品的后宫老人,皇太子妃见了,也要客气的打个招呼,称呼一声妃母!
“皇帝的妾侍”——要被尊重的不是妾侍,而是皇帝。
这是孝道的一部分。
这会儿九皇子为了自家的侧妃而扣下太医,耽搁了庶母们的病症,这是绝对要被指责的事情!
九皇子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忿,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
在当下,尤其是在皇家,不孝的帽子一旦扣到头上,会是一场显而易见的灾难。
他低下头去,想说几句好话,乞求太孙侄子放自己一马,不曾想门外却在这时候忽然间喧闹了起来。
哭声,叫嚷声,还有侍从们的制止声交织到一处,分外混乱。
九皇子跪在地上,头脑混沌,听不真切。
朱棣也是皱眉。
就在此时,却听一道凄厉的女声在外响起,像是一把尖刀似的,径直插进众人心口:“太孙殿下救命!!”
朱棣示意心腹:“去瞧瞧。”
心腹快步出去,不多时,又更加迅速的进来了。
他神色难掩惊诧,伏在朱棣耳边道:“是安国公夫人。”
朱棣目光随之一动,心下起了波澜,继而亲自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九皇子尤且茫然。
安国公夫人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梳起的发髻也变得松松垮垮,脸上还有未曾退去的惊恐,见到朱棣之后,她二话不说,跪拜下去:“还请太孙殿下救我外孙性命!”
这回,朱棣是真惊住了。
安国公夫人的外孙……
那不就是九叔母的儿子?
谁敢在九皇子府上害他们家的嫡长子?
失心疯了吧!
再想到皇太子妃同他提及过的九皇子夫妇不合的消息,乃至于安国公夫人赶在他到这儿的时机来告发此事,朱棣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兴味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对待安国公夫人,反倒更加尊敬起来:“安国公乃是天下柱石,您又是九叔母的母亲,还请随我入内说话。”
自有侍从很有眼色的近前去将安国公夫人搀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