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觉得这有问题,姑娘家性子娴静些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谢观昀心底的异样快要像水缸里的水一样漫出来,她不必这般小心、客气的,好像他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上司。
他宁愿她再张扬、恣意些。
谢观昀示意宫人前来清理,他向施施轻声说道:“只是一块砚台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什。”
她的眼眶有些微红,神情恍惚又茫然。
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被宽宥,但心中还是很不安。
施施细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凶过她吗?谢观昀错开她的目光,按下心中的异样,将书放到她的手里。
“没事的。”他低声说道,“去休息会儿吧。”
他拍了拍施施的肩头,将她带到内殿的一间暖阁里,软榻是刚刚打理好的,还备着几个柔软的靠枕,阳光和柔,既适合小憩也适合休息。
殿门掩上后谢观昀折回来,看了片刻的文书又搁置下来。
他向内侍低声问道:“王院正送来的那几张单子在何处?”
内侍将单子取出呈给他,王院正写得很详尽,谢观昀轻叹一声,看完以后就将单子放了回去。
他低声说道:“沏一壶花茶给姑娘送过去,要甜些的。”
施施原本在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内侍无奈地向他言说,谢观昀没有开口,只是示意他将茶先倒掉。
施施睡醒时已经快要黄昏,她猛然地掀开身上的薄毯,环视四方许久才想起身在何处。
她缓慢地坐起身,宫人见她睡醒急忙递上杯盏,施施喝了一口才发觉是花茶,清甜温润,余香悠悠。
她抱着软枕,任宫人为她梳发更衣。
杏眸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思绪都没有。
谢观昀进来后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施施没想到他会进来,懵然地抬起头唤道:“父亲。”
她下意识地以为他会发怒,细白的指尖紧张地蜷起,但看他沉静的神情,好像还不知道她和李鄢的事。
张贤妃会告诉他吗?
她也不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可这到底是关系到她人生的大事。
施施更不知道,谢观昀是否知晓李鄢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她的事,她心中有些慌乱,但又有些莫名地希望他已知悉,那至少会让她不这么茫然无措。
谢观昀低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已经没事了。”
施施捧着杯盏,小口地抿着,梳妆完毕后就跟着他离开宫室。
暮色霭霭,天边的红霞似是红墨泼洒灼烧而成。
谢观昀的手搭在栏杆上,轻声问道:“李鄢是不是不想娶你?”
施施踩在石阶上,险些踏空。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章
施施杏眼圆睁, 震惊地看向谢观昀。
她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还在担忧他会因李鄢的事而发怒时,他竟就已经想到了嫁娶。
施施本能地对婚事排斥, 无论是她梦魇还是现实中, 她的婚事都颇有波折。
若不是谢观昀提出,她根本就想不到嫁给七叔这种事。
算上梦魇中的光景, 施施的心理年龄已经快要十七,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嫁给别人做妻子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
还太快、太早。
施施心中怦怦直跳,低声问道:“您怎么会想到这个?”
谢观昀神情平静, 轻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寻常人家尚要循制,雍王尊贵,难道是想违常规吗?”
他凝视着施施,目光有些锐利, 像是要将她心底的想法看透。
谢观昀的面容被晚霞照亮,长眉入鬓, 气势如有实形地向她压来,施施纵是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不信任李鄢。
她抿着唇, 低声应道:“您说得是。”
施施的嗓音有些干涩,若是谢观昀再询问下去,她是定然招架不住的, 好在他也没有多为难她, 继续走下台阶。
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全然没有想过结两姓之好是一件多麻烦的事。
况且李鄢出身皇室, 还是个不那么寻常的亲王。
施施不由地想起梦中的情形, 他们那时是夫妻吗?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发觉记忆始终是模糊的,像是笼在浓雾里,根本寻不到什么细节。
她没想过嫁给他,他好像也没说过会娶她。
他们之间的情谊太吊诡了,混杂着亲情和爱情,还有小辈对长辈的孺慕与依赖。
他会娶她吗?
施施皱着眉头,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她发现她没有答案,她只知道李鄢绝不会应允她嫁给旁人。
谢观昀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道:“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她想要什么?父亲是在问她自己的想法吗?施施愣怔了片刻,怀疑是她听错了,他一向都极专断,根本不管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见她迟迟不语,他回过头,又重复了一遍。
谢观昀身着绯红色的官服,那色泽比天边的云霞还要明丽,像熊熊燃烧的炽焰,又像是暗夜漂浮的冰冷磷火,她从前只是觉得敬畏,此刻竟倏然觉察出些许莫名的热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