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偏爱的一条珠串。
应当是许久前某位长辈送的,多年来她常常戴在腕间,玉珠的质地也愈加莹润。
电光火石间,施施突然生出一个吊诡的念想。
那或许……不是梦,是她的未来。
高耀的日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已经有些炎热,但施施还是打了个冷颤。
她不能去白云观,也不能去见李越。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强者面前多么卑躬屈膝,在弱者面前就多么肆无忌惮。
当日他在白云观刻意亲近她,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
而那事发生后他正是用这次的事罗织流言,让人以为是她倾慕于他穷追不舍,方才使出而谋给他下药,逼着他娶她。
施施的心思纷乱,她是个柔弱姑娘,长久以来命运都被他人所掌控,如鸟雀般被豢养在金笼中。
过往的经历只让她对危险更为敏锐,却依旧没能教会她如何自保。
现今她又得了一次新生的机会,她至少……不能让自己再那样遗憾地赴死。
要怎么办呢?
她轻咬住唇,远山似的黛眉皱起。
在施施迟疑间,驾车的王叔突然说道:“姑娘,白云观快到了。”
她的眼睛睁大,朱唇轻启,愕然地抬起了头。
短短的一息功夫,施施的心中闪过千百种念想,最终她柔柔地开了口:“王叔,我突然有些难受,兴许是方才染上了暑气,今日就先不去白云观了。”
她轻声道:“劳烦你先送我去觉山寺休歇,再向二娘知会一声。”
施施头一次编谎推拒旁人,她原以为自己会紧张,心中却莫名的沉静。
觉山寺离白云观并不远,但本朝佞道,因之冷清许多。
皇帝并不喜欢,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喜欢。
被囚在金殿中的两年间,她过着与世隔绝的孤寂日子,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直到宫变后她才偶尔能从宫人的口中听到些许外间的传言。
相传雍王李鄢最偏爱的庙宇正是觉山寺。
施施不觉得自己能那般好运刚巧撞见他,她只是想去他曾到过的地方。
在那个梦里她虽富贵地活了十七年,却始终若浮萍茕茕孑立,临到死前才终于在他的怀抱中感知到温暖和安心。
王叔没多问什么,就应了她。
马车绕过白云观时施施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不管怎样今天是躲过李越了。
至于薛允和继妹,她只想离他们远远的,任他们互相欺骗瞒哄好了。
施施本来是带着幕篱的,但想到觉山寺清幽无人,她带着幕篱反倒遮掩了自己的视线,于是便将幕篱放在了马车上。
她行走在山林间,轻轻地踏在石板路上。
山寺空寂,唯有婉转的鸟鸣回响在阴翳的枝叶间。
日光穿过遮天的林叶落下圆圆的影子,施施一路缓行上山,山间的清冽气息让她的灵台都愈加清明。
正当她想要调转脚步时,她倏然看见了不远处的高大佛像前有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那人静默地站着,像融进了寂静的山林中一般。
只是他的气度太过飘逸,清冷矜贵,简直比之神佛还要更似天间的仙人。
施施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花了眼,她想要近前又想要后退,一个不慎便扭到了足腕很是窘迫地摔在了石阶上。
手心当即便破了皮,隐隐渗出血。
痛意慢了半拍,她垂下头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什么声响。
但那人还是注意到了她,他转过身缓步走了过来。
施施对他怀有近乎本能的信任,但真到了他的跟前又有些胆怯,他看不见她,就算看见她了兴许也不认得。
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哪来的机会叫他记住呢?
施施眼中泛着泪花,她也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梦魇结束后第一回 见到叔叔就这般难堪导致的。
李鄢带着面纱,那双琉璃似的浅色眼瞳隐匿在纱雾之后,连带那周身的贵气都被掩住许多。
他身着白衣,瞧着就和寺中静养的香客并无什么区别。
但施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七、七叔。”
这时她才笨拙地发现,他的护卫也在。
好在与她七叔性子一样,这几位护卫也是安安静静的。
他们匿在林中,许是从她进入觉山寺的时候便发觉了。
施施脸上的薄红更甚,她轻轻搭上李鄢自袖中伸出的手,努力自己站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找回些矜持似的。
这回她没等他问便先开了口:“七叔,我是施施。”
李鄢却好似仍没有想起她是谁一样,只是微微颔首。
在皇帝的诸子中,他是最为低调的,平日里连宫宴都鲜少出席,两人几乎从未打过照面,他认不出她也是应该的。
她又补充道:“卫国公谢观昀的长女,谢清施。”
见他还没什么反应,施施有些慌乱,难道她真的认错人了吗?她白皙的面容似被烟霞笼罩,连耳尖都泛着红。
她无措地提起衣裙,连掌心的痛楚都忘却了。
“过来。”李鄢轻声道。
施施接过他递来的素帕按在手掌上,茫然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大抵对这山林甚为熟稔,步履好像比她还要快上许多,旋即施施想到是因为她个子矮、步子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