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神情冷淡,他敛了敛衣襟,漠然地错开他的视线。
这样的一场闹剧终于随着皇帝的话语而告终,他冷声说道:“失仪。”
李越神情难看,他脸上的神采尽褪,显得有些苍白。
他再次跪了下来,太孙将头压得极低,再仰起头时已经满面的泪水,施施觉得他这功夫很厉害,那种失魂落魄的哀伤她怎么都学不来。
楚王也没再隐忍,两人皆是一脸悲痛,但唇枪舌战起来却谁也不输谁。
施施没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将目光仍放在瓷盘中,一颗又一颗的小铃铛落入水中,她认真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八颗。
不对!这不是她原先那枚金镯,这里面本应有九颗铃铛的。
施施的呼吸一滞,睫羽如花枝般颤抖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有人暗中调换过吗?
直到离开那座宫室,她依然还没想明白。
好在皇帝没有将她的金镯扣留,于是她将镯子带在左手上,就这样又带了回去。
她隐隐有预感这场争端暂时不会停歇,所以在皇帝应允她离开时,当即就离了殿。
施施回去时殿中没有点灯,她有些困惑地唤了声宫人,却被人突然扣住了手腕,那双冰冷的手无声息地抚上她的指尖,继而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李鄢的声音很轻,蕴着少许的冷意:“为什么不听话?”
就像是长辈面对任性的孩子般的口吻。
她没听明白,只觉得寂静的暗室中这样的声音格外悦耳,加之两人离得太近,连她的心魂都要被撩拨起来。
施施颤声说道:“您、您说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腕骨,她却如惊弓之鸟般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酥麻的痒意似过电般让她连想要瑟缩起来。
“呜……”施施小声地唤了一声。
李鄢轻声说道:“谢观昀没同你说吗?今日不要离殿。”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孔,也不知道他的神情如何,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现在看来可能有些难。
但施施有些委屈,是皇帝让她过去,她总不能忤逆了皇帝旨意。
况且,她哪里知道不允她出去是他的意思。
“说了。”她闷闷地说道,“但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还遣了亲近的内侍过来,我也没有办法。”
施施想将手抽回来,却引起了金镯的晃动,细碎的铃铛时悄悄响起。
李鄢的神情似乎滞了一下,他帮她将金镯取了下来,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手背白皙得近乎透明,在光下时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暗夜之中,施施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情景。
不知道宫人是不是得了他的吩咐,悄悄地将暗处的灯点上了。
两个人的手交缠在一起,她一低头就能瞧见他的手指。
但她现在不高兴,看也不想看。
施施撑着下颌,难过地说道:“七叔为什么要怪我呢?父亲什么都不告诉我,您也没有提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被人那样讲……”
殿中仍是有些晦暗,微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有些苍白脆弱。
施施垂下眼眸,轻轻地拨开了李鄢的手:“殿下,您没发现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碰到他指间的玉扳指时,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快速地将手收了回来。
她一生气就要唤他殿下,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此时听着却极不顺耳。
施施的神情懵懂,言辞却越发清晰:“我不知道是谁要刺杀您,我不知道九皇子是怎样死的,我不知道那副画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方才那枚金镯是不是我的。”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胸前剧烈地起伏起来。
片刻后她的睫羽又低垂了下来,她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施施却按住了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硬。
她的嗓音颤抖,鼓足了勇气才说道:“我甚至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待我好……”
“我们不仅没有血缘,现今连名义上的关系都没有了……”她的话音隐约带着哭腔,“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累积经久的情绪全都流溢了出来,她的手指收紧,将掌心攥得生疼,一双杏眸里满是茫然与无措。
她还是在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症结之所在。
第四十章
李鄢抬起手, 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稍顿一刻后又将手放了下来。
施施心中的烦闷逐渐外显,她连他片刻的沉默都难以忍受。
这个时候, 陌生的情绪变成的种子又开始在她的心间不断生长, 它长得太快,青绿色的枝条快要从她的心里跃出来。
胸口闷闷的, 酸涩与苦意酿在一处,好像真的有什么物什要长出来了一样。
施施生出一阵莫名的冲动,想要从他身边离开,不想要再见到他。
算上梦魇中的光阴她已经十七八岁了, 但她的内心深处仍是个小姑娘。
渴望逃避, 渴望不受伤害。
当视线掠过他浅色的眼眸时,施施还是没能克制住那一阵阵的心悸,她远山似的黛眉蹙起,睫羽不断地颤抖着, 就像蝴蝶闪动翅膀。
她太年幼也太天真,根本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