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禹行微微附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的阴翳,嘴角的笑意温润柔和:“小伤罢了,我并无大碍,只是下次切莫高空抛物,再砸到人就不好了。”
他谈吐时轻声细语,透着真诚和耐心,周身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备显平易近人,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聂晚昭美眸微敛,看向凡哥儿两人:“听到了吗?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做了。”
“小姑姑,凡儿(延儿)知错了。”两个小家伙连连点头。
“怎么回事?”一道低沉雄厚的嗓音自温禹行的背后传来。
聂晚昭抬眼望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缓步而来,都是些在父亲身边做事的熟悉面孔,而问话之人是她为首的爹爹。
落后他半步的颀长身影,让人难以忽视,一众人里就数他个头最高最挺拔,正是沈黎安。
似是有所察觉,他清冷的眸子睨了过来,只觉得眸光十分沉,像是逐食的老鹰,令一切都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所幸他的眸光只是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挪移向旁处。
聂晚昭骤然松了一口气。
两拨人互相见礼,聂闲云淡淡的目光扫过温禹行头上的伤,若有所思:“这伤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裳,微微颤抖的小手似乎有些害怕,聂晚昭上前半步,本想开口解释,没曾想温禹行却主动开口。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将事情的经过一笔带过,还贴心的弱化了两个孩子的过错。
“小公子无心之举,侯爷无需介怀。”
聂闲云颔首,犀利的目光看向那两个藏身在聂晚昭身后的小鬼头,见他们吓得缩了缩脖子,忍了气,说:“那也是我这两个孙儿误伤了你,且留下处理完伤口再走吧。”
温禹行点头:“多谢侯爷。”
聂闲云有事在身不便在此多做逗留,朝聂晚昭嘱咐了一句:“带他们回去,让你大哥好好说教。”
“爹爹有事外出,给你母亲传个话,晚饭就不在家吃了。”话语间柔情满满,与方才的冷硬形象大相径庭。
“是。”聂晚昭乖顺点头。
沈黎安环臂身前,再看聂晚昭,似乎饶有兴致。
聂晚昭被他盯得背脊一紧,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沈黎安眼里凝着清光,唇角也微翘,看上去比之前温柔许多。
笑得莫名其妙,真不知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大着胆子,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沈黎安被她瞪得愣怔刹那,指尖轻点几下胳膊,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微微扩大,只是看了几眼,怎么跟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地伸出了爪子。
旁人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唯有温禹行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扫了两眼。
一行人抬步往前继续走,擦身而过之时,聂闲云突然在温禹行身前停下脚步,偏头发问:“听思渡说,你不日便要启程参加明年的春闱?”
他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二子聂思渡在他耳边念叨过几回,说他这位好友时运不济,明明颇具才华,却因亲人接连去世绊住了前程,科举考试就只能一拖再拖,如今二十三四了没个前程不说,甚至都还未娶亲。
如今一见,这孩子仪表不凡,举止温和有礼,眉宇间还有一种难得的刚毅清正之气,好好栽培定是个有出息的,好苗子可遇不可求,他难免也动了恻隐之心。
温禹行似是没想到侯爷会记得这事,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些许欣喜之色:“劳烦侯爷挂记,晚辈将于月末启程赴京。”
“温老留下的棋谱,本侯尚有不解之处,走之前若有闲暇,来府上为本侯解疑如何?”聂闲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真才实学,他也乐意帮一把。
北朝取士,光有考试成绩是万万不够的,礼仪道德也纳在考核标准,由此衍生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考生要有各州县有名的达官贵人的推荐。也因此,考生纷纷奔走,各处投献自己的代表作,以此来显露头角。
聂闲云的话代表着什么,在场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再清楚不过,侯爷怕是有意要提拔这位青年呢。
“晚辈的荣幸。”温禹行抿唇笑了笑,并未因为天降喜讯而若狂,神色和举止都格外冷静,仿佛彼此只是在话家常。
不卑不亢还算知礼,聂闲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一旁明显心不在焉的聂晚昭,见她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好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沈黎安站在一旁,似乎并没注意到身侧的人儿正盯着自己,微微阖眼,双目轮廓狭长,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眉峰如刃,薄唇稍扬,看似慵懒随性,却有一种疏离淡薄之气。
这样的长相和气质,最是受小姑娘喜欢——
聂闲云仿若当头棒喝,脸色一再扭曲,恨不能当场将沈黎安这张祸害人的脸给遮了去。
聂闲云忽然一脸怒容瞪着沈黎安,众人皆不明所以,联想到聂闲云刚刚的惜才之举,暗暗猜测他是在惋惜这位“走错路”的青年才俊,毕竟沈黎安可是人才中的人才,少年英才毁于一旦,任谁都会感到可惜吧,不由齐齐掀眼看向淡定自若仿佛并未察觉的某人。
沈黎安神色未变,浅笑道:“侯爷为何如此看我?”
闻言,聂晚昭朝父亲看去,瞧见了他脸上明显的不悦和……提防。她的目光逐渐亮起来,难不成父亲也察觉出了沈黎安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