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侧颜冷峻料峭,那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幽沉如夜色的湖水,平静无波却又暗藏漩涡。
她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须臾,他抬眸,淡淡道:“想问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仿佛只是要与她话家常。
聂晚昭被他一眼识破,所幸也不再顾及,压着嗓子问:“三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她,看了半响,忽而沉沉笑了:“字面意思。”
“你!”
果然,他就没想回答她。
“沈黎安,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她温柔的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无奈和烦闷,但更多的是在面对他时,那无所适从的疏离和淡漠。
陆秉文于她而言,说话做事再怎么过分,再怎么冒犯,也是她熟悉的邻居哥哥,她可以骂他凶他,再不济还能打他。
可他沈黎安,又算得上她什么人?
他收敛了笑意,不高兴的情绪外露,看得她心乱如麻。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她的,他骨节颀长,能看见淡青色的脉络,指腹带着薄茧,触碰到皮肤时有粗粝的磨砂感。
他的力道极大,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她拖拽过来,掌心相扣放在唇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温软的唇瓣不经意蹭过,轻得仿佛浅尝辄止,掀起一阵粘腻。
“沈黎安,你做什么?”聂晚昭尚且生着气,被他突然的登徒子行为激得更是火冒三丈,用力想挣开他的禁锢,却纹丝未动。
她恼羞成怒:“你给我松开!”
他委屈地苦笑道:“你唤他三郎,唤我便是沈黎安?”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一双湿漉漉漾着无辜而又受伤的眸子望着她,喉结在细长的脖颈上下起落,那颗微小的红痣也随之起伏。
“……”她简直无话可说。
无论是对突然撒娇的冷面男人,还是对对此疯狂心动的自己。
她咬着唇,闪烁着避开他滚烫的视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露了一丝烦躁:“你们一个两个的,偏偏要挑今天发疯是不是?”
“我没有发疯。”他反驳。
聂晚昭两条黛眉微微一蹙,不露声色地静静看着他装。
沈黎安眼神微暗,身子前倾靠她更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软软的香气,压低声音唤她的名字:“昭昭,我只是没那个勇气。”
我没那个勇气赌,赌你不会选他,不会选别人。
所以我用了些卑鄙手段,让你没得选。
“什么?”聂晚昭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紧抿着唇,没有应答,像个掰不开的蚌壳,让她也没了兴致去追问。
两只手,牵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永宁侯府前。
聂晚昭表情麻木,连头都没偏,“还不松手吗?”
他终于卸了力道,由着她将手抽回去,
聂晚昭弯着腰,迫不及待地就往车外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慢走。”
听到这两个字,她鬼使神差地停了动作,回头看向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沈黎安。
他缄默地坐在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冷清的眼神微变,眼睛弯成两轮好看的月牙,让人忍不住亲近。
聂晚昭扯动嘴角,总觉得这人今日不太正常。
笑啊笑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
她伸手,猛地捏住他滑嫩的脸颊,扯了扯,如料想般没什么肉,手感远不如家里的几个小家伙,却让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沈大人,慢走不送。”
说完,她松手,揭开车帘,光亮溢进来,就着外头等候的绿舒的手,下了马车。
她走后许久,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低低的轻笑。
*
五月初六,宜嫁娶。
彼时天尚未亮,窗外忽闻几声鸟鸣。
昭云苑清新雅致,喜庆的红绸布满,檐下成排的竹帘错落卷起,只余红须穗子悬挂着,随风摇曳。
今日大婚,自是要早早起来准备的。
聂晚昭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众人摆布,可是当她透过镜子,看到偷偷抹眼泪的大嫂周洛音时,再也憋不住离别的泪意。
绿舒慌不择路地为她拭泪,手帕浸湿了一条又一条,持续的哭泣方才变成了低声的啜泣。
“昭昭,你可别哭,哭花了妆面可就不美了。”周洛音难掩怜惜的话语紧随其来。
她满面梨花带雨,气喘微微,扁着嘴呜咽:“昭昭不想嫁人,昭昭舍不得爹爹娘亲,兄长嫂嫂......”她这小丫头像是要将聂家的每一个活物都给细数一遍。
聂知行发妻周洛音语噎在喉,柔声安慰道:“昭昭莫哭了,大婚之日终归是不吉利。”
聂晚昭啜泣声一顿,不吉利?那她还是不哭了,毕竟是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周洛音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请安声,是候在门口的二等丫鬟桐心。
“何事?”周洛音的手被聂晚昭拉着不放,抽不开身,稍微扬声问道。
“魏国公府的二夫人已至前厅,来给小姐开脸绞面。”
女子出嫁前,会请一位多子多福的老妇来给其修额,用细丝线绞除面部绒毛,寓意新妇做姑娘的时期结束,即将风光出嫁,嫁做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