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沉默良久,杨暹低声问到。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这些照片,他是知道的,后来祁一桐离开时,没有提起过,他便也没有要。若不是今天她展示出来,他都快要忘记这些照片的存在。
“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你告白过。”
静静地,他听见祁一桐这样说。
“杨暹,我从来没有和你描述过我眼中的你。”
“其实这些年,我偷偷以风神将你作比,你在我心里是高卷的云,是草原供奉的雄鹰,是庇佑一方的雪山,是一切自由、理想与浪漫的代名词。”
杨暹愕然回首。
祁一桐轻轻笑开,用指尖抹开他的皱起的眉心,靠着他的肩,望着这密密麻麻的照片墙,她送给杨暹的电子玫瑰。
“你出现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时候,在那之前我离群索居,吃饭睡觉只是为了活着,是这个精彩热闹的世界里游离在外的一片浮灰。”
“是你带着我深入烟火,告诉我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欲望,也是你告诉我世界浩大,不要拘泥于他人之爱。你让我爱自己,我便奉如圭臬。”
“你不仅是我爱的人,你还是我的导师,我的缪斯,我在黑暗中不断摔倒后站起来的意念,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救过我无数次。”
她的话语缓慢而平静,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并不波澜,好似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
可杨暹的喉间却猛地泛起一股腥甜,巨大的恐慌和悲伤挤压着他的心脏,他咬紧牙关,很想打断她的话。
似乎只要她不再叙说,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她的意图和决定。
如果有生的三十年,杨暹一定要明白什么是痛苦,那么就在这一刻。
濒临窒息的恍惚中,杨暹的耳边响起车里放的那首歌,女声空灵,男声低语。
——“我真的爱你,句句不轻易。”
既是告白。
也是告别。
第五十四章
“我想你应该猜到为什么我能那么顺利成为《爻祭图》的摄影师了。”
祁一桐顿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像是觉得已经开了口,没必要再瞒下去,她释然地舒了舒气。
又笑着接上:“是, 因为我的所有构想, 所有创意,全部基于你, 我以为我没有刻意回忆你,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那四年, 原来每时每刻,都在为重新站在你面前做准备。”
“祁一桐。”
杨暹叫住她,薄唇翕动, 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生平第一次这般狼狈地摇着头。
不要说了,祁一桐。
“你要离开。”这一声嘶哑艰涩, 杨暹差点没认出是自己在说话。
“这次, 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你的怜悯。”
杨暹不明白。
祁一桐扯了扯唇角, “杨暹,你让我搬进你的家,告诉你的亲朋好友我的存在,尽你所能的满足我一切需求,伴侣这个角色你扮演的很好,可是你并不真的需要我。”
“你并没有把我当成和你一样平等的一半,你对我没有探知欲, 没有分享欲, 也没有打算让我同你共担风雨,我只能被动地等着你的允许才能靠近你。”
杨暹解释:“如果你指的是这段时间的事, 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我帮不上忙,告诉我也没有意义。”
杨暹哑然,祁一桐脸上浮现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杨暹,你爱我吗?”她轻声问。
杨暹犹豫了,继而因为这犹豫涌上一阵不安,他略显无措地抬眼,害怕看到祁一桐受伤的神情。
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那年在白塔顶,她也是这样,向他要一个答案,那时他也没有立刻回答,但与彼时不同的是,祁一桐现在似乎不需要他的答案了——
她平静而包容地望着他,那双如水的眼眸在说话,说她全部接受,全部原谅。
然后杨暹看见她笑了,温柔,残忍。
“从前我不能说我爱你,现在可以了,我想要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这世上非常重要的人,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没有你我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我。”
祁一桐说着,伸手捧住他的脸,“所以杨暹,就算你不能给我爱也没关系,我不怪你,只是我不能自欺欺人地和你在一起,别让我这么悲惨,好不好?”
杨暹望着她,在接下来的几秒里,他先是感到疑惑,然后是茫然。
他尚且不明白爱情的定义,只知道祁一桐对他是特殊的,可这是否是她要的爱,他不能确定。
身体里的震痛趋于麻木,那些自疑逐渐都归为一种倦惫。与生俱来的、不知是福气还是惩罚的理智又回到他的身上。
爱不爱,重要吗?
人和人的相处,无非三餐四季。
他可以陪祁一桐做一些在她看来浪漫的事,许一些无谓能否实现的誓言,甚至他可以在此刻瞒下他的不确定,告诉她他爱她。
因为这些事对他没有附加意义,他可以向她妥协,说一些她爱听的话,尽管这违背他的原则。
可是他明白,这对祁一桐不公平。
祁一桐指出的这些,他从未觉察有什么问题,同样不知晓祁一桐已经失望了这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