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隐痛不愿被戳破,他的伤疤难道就能随便触及?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才感到眼上的绸带湿凉冰透。
她要起身去开门,被他揽住。
“等等,我讨厌你堂妹,叫她受会儿冻不好吗?”
“滚下去。”把湿漉漉的绸带甩到他脸上。
薄青城狼狈翻身钻入床底,低声咒道:这家子人没一个叫人喜欢的。
这话被她听见,顺手把他的靴子扔进床底,重重砸到他脸上,“你没有资格说他们!要骂骂你们薄家人去!”
许青窈抹去眼下的泪痕,将仪容整理好,这才拉开门,就见青袖披着单薄的春衫站在外头,“阿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63章
待堂妹青袖离开, 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和那一大家子一起用过早饭,许青窈坐在回程的马车上, 薄青城在前方驾车, 衣领后还挂着昨夜在床底蹭到的,丝丝缕缕的蛛网和尘灰。
想起昨夜,许青窈冷笑道:“想必你也听见我妹妹说的话了, 怎么样,还以为人人都能看得上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吗?”
昨夜两人卧谈,袖袖告诉她, 自己对村上的教书先生心有所属,两人情投意合, 只是她娘不愿意,嫌弃那人家贫, 要给她另找如意郎君, 她来找她, 是希望她能给她出个主意。“实在不行, 我们就私奔了。”这是袖袖的原话。
事关终身大事, 许青窈当然不会乱出主意, 但她是坚决反对“私奔”这种“壮举”。
“‘聘为妻,奔为妾’,私奔的变数太多, 将来若好还罢了, 若他对你不好呢?为他一日恩,误你百年身, 岂不可笑?”
许青袖讶然, “难道堂姐也觉得嫁富户就好?”
“那倒不是,只是说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且得由男方那边来计议。”
“怎么说?”
“教书先生,想必是识字的,为何不去考功名?”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说是等他考中了功名才允许他上门提亲。”
“你娘说的对。”许青窈论断。虽然她在有些事上并不赞同婶娘,但是针对这件事倒是看法一致。
“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但是你想要私奔的盘缠,一分也没有。”许青窈早就看穿了堂妹的意图,恐怕以为她是受过姻缘摧折的人,想着能从她这里得到些抚慰,所以特特过来。
别说她是把她当亲妹妹,就算为了明哲保身,也不可能帮她这个忙。
“你真绝情。”她还记得她的堂妹这样说。
“你真绝情。”薄青城听见马车内传来许青窈的嘲讽,不禁微微一哂,如此说道,但是语气却很褒扬,几乎像是赞赏了。
“女人总是把姻缘搞得如同行商,算计着投进去多少财,能取出来多少利,最不济都要保本,有人说这叫势力,不过我却很同意这种看法,明码标价,简单,什么情情爱爱才是最下贱的东西,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大约是听不见许青窈的回应,他又自顾自说:“但是就事论事,真做生意也不能太好高骛远,你那妹子长相资质都与你天壤之别,你还想让她嫁个什么人家,要是真有意高嫁,我可以帮忙,我认识许多……”
马车正驶在蜿蜒的山路上,经过一道峡谷。
话还没说完,车帘忽然被掀开,一阵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几乎是本能的,他长臂一展,揽过那道白光,紧跟着一跃而下——
山坡上全是碎石和灌木,幸好她落在他怀里,青绿和天蓝在眼前轮流翻滚,他却来不及担心生命安危,只知道这下问题大了,从前两人再怎么闹别扭,她从来都是一心要他的命,这是她第一次伤害自己,可见他这步棋是走错了。
直到被一块巨石拦住,终于停止无止尽的下坠,顾不得后背钻心的疼痛,他爬起身,拍拍她的脸,“窈窈?许青窈?”
有他在身底下垫着,她当然没事,只是不想睁眼看面前这个人罢了。
看怀里的人睫翼翕动,嘴角紧抿,翻看了她身后,没看见伤口,知道她没事,“下次不许这样!”
将人绑在胸前,打马朝山里走去。
他的后脑上有血滴下来,滴滴答答洒了一路。
回到别院,把她送进屋里,转身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做饭。”
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和深阖的双眼,他心里忽然有些冰碴子的刺凉感,这种东西是后悔?——可是他从来不晓得后悔是什么滋味。
等到他将汤水都端来,门却再拍打不开。
想起自己满身青紫还在忙前忙后,他有些气血上涌,“许青窈,开门!”
听不见动静,又怕她在里面想不开。
心里一沉,正要用力撞——
戛然一声,门忽然开了。
“窈窈……”他喃喃地说。
她就站在他面前,既无暴怒,也不哀戚,衣物都散在脚下,犹如一只初生羔羊,玉肌酥体,整个人站立如一座冰山,冰山之上是一双孤绝的眼,那珍珠耳珰和绿鬓云鬟,整整齐齐的满头珠翠,无一不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我知道,你是打算叫我羞耻,用羞耻心来惩罚我,怎么不继续了?因为这里没人?是不是这深山老林削减了你炫耀权力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