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骇浪之间,一只猫撞上她的裙边。
背后响起沉重的撞击声,她回头一看,旺儿正趴在地上,给她磕头,额头红得不像样,手里提一件血衣,“求您,就一次,就一眼,主子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看着他死……”
“大少奶奶,我给您磕头了!”
许青窈走过去,猫爪子因为勾缠在她裙角的镶滚上,也被一路拖拽过去,“这是什么?”
她问,指着血衣。
“这上面……都是二爷的血。”旺儿泣不成声。
“您不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这只猫的面上,大少奶奶,你知道为什么满园子的猫都被送人了,只有这一只二爷留下了吗?”
许青窈迷茫地低头,认出来了,她认出来了,这只猫她认得,黑白加赤金三色,犹如一抹摘自秋天的笔墨,曾经还有两个农夫因为这猫闹了官司,就是由她断的,怎能不认得?
“因为这是您抱过的猫,所以二爷就把它留下了,留在暗室里和自己作伴。”
许青窈一愣。
“您去看看他吧,我求您了。”
看着面前磕破了头的男人,许青窈内心终于肯松动,将他扶起,“你救过我,我还你便是了。”
进入暗室的通道并不算长。
壁上挂着斗大的夜明珠,将石砖地照得幽幽发亮。
靠墙立着的紫檀框青绿色地缂丝仙山楼阁五扇屏风,在这幽光中,透出隐隐约约的鬼气。
像是铁生了大片锈迹,血腥气徐徐弥散。
来到屏风背后,赫然一座四方铁笼。
铁笼里的人,仅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单袍,大片胸膛裸露在外,上面血肉模糊,白袍大半被浸成朱红,长发披散,额际裹着白色绸带,上面渗出斑斑血迹,半露的嘴角挂着痴痴笑意。
“解药!给我解药!”笼子里的人双目猩红,无助地嘶吼。
见笼子前有人过来,男人飞快地移向铁栏旁,目光殷切,急于将头探出来,却因为缝隙狭小,被隔在其间,只有声音森森地流向笼外人的耳边,“你们是来送解药的吗?快点给我解药!”
见无人回应,便将一遍遍向铁笼上撞去,直叫鲜血溢满额头,流淌至线条锐利的下颌。
旺儿双膝跪地,穿过栅栏握住薄青城的手,半是诱哄半是哽咽地道:“爷,您看这是谁,您睁开眼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男人听了这话,停止癫狂的嘶吼和自残式的撞击,仰起脸,半信半疑地朝许青窈看去,双眼微微眯起,露出猫一样的神色,“你是谁?”
“一个恨你的人。”许青窈说。
男人仰天大笑,“恨我的人?不可能,世上恨我的人太多,怎么只有你一个!”男人睁大眼睛,明亮的黑瞳在暗室内像浮动的海鱼,唇畔笑意盎然,“人呢?叫他们都来呀!告诉他们,我不怕,我全都不怕!”
薄青城跪倒在笼内,抓住栏杆,将铁笼摇得哐啷作响,像一匹暴怒的野狼。
“最恨你的人来了。”许青窈笑着说。
薄青城笑了,“一个女人?”眼神轻蔑。
“女人不是我的对手。”
“你忘记自己因何被关在笼里?”
“有人给我下毒。”笼子里的人表情有些悲伤。
“谁?”许青窈试探着问。
薄青城却笑了,是一种讳莫如深的笑,他把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薄唇微微开合,“不能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
许青窈弯腰靠近笼子,嘴角带笑,“记住,那个人叫许青窈。”
笼子里的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窈窈,你认识窈窈?”
许青窈怎么也抽不回胳膊,被手上的力度握得痛极,脱口而出道:“薄青城,放开我!别再装疯卖傻了!”
“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跟我玩儿苦肉计这一套,没用!你也不想想,我当初怎么哄你把毒药咽下去的,你现在步我的后尘,岂非黔驴技穷?”
“窈窈,你来了。”笼子里的男人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依旧笑吟吟地望着她。
男人双手成拳,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耳边轻磨,“窈窈,我知道你会来看我。”
“放开我!”
见薄青城还在发癫,许青窈看向屏风后肃立着的旺儿,冷声道:“管好你主子,疯了还知道怎么占人的便宜!”
旺儿赶忙跑上前来,将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只三花猫送进笼子,“爷,咱们抱这个。”
“猫猫。”
他惊喜地像个孩子,喊了一声,果然丢开许青窈的手,将猫塞进怀里,猫挣扎之间,腹部的白毛上染上他胸膛上模糊的血肉。
许青窈的心到底不够硬,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跟着丝丝缕缕的疼,大约是厌恶于自己的心软,嘴上便加倍发狠,“薄青城,你最好是装的!”
她转身要走,他忽然伸手捉住她襦裙的裙摆,轻唤了一声,“窈窈。”
她费劲地提步,却怎么也抽离不出,羞愤回头,只见他顶着一张乌发雪肤的脸,侧耳在铁笼边厮磨,被眼泪濡湿的微卷的长睫轻轻眯起,露出猫一样惬意的眼神,也像猫一样——蹭她的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