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红烛烧到最后一厘,须臾融化为一滩,血泪一样。
许青窈早上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身旁的人,令她惊异的是,他身上穿着的是她的衣裳,因为不合身,整个人皱皱巴巴的,透着一点局促的傻气,然而并不难看,甚至中和了他身上那股阴狠锋利的煞气,有些婉转宜人起来了。
再往上看,容颜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孤寒。
领口的几点墨渍若隐若现,她爬起身,靠近,翻开,赫然看见两个字——“虫二”。
许青窈当即失笑。
记得那晚下了轿后,她被人引到一个很是华丽繁复的房间,进门先闻到一股异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不过她清晰地记得,醒来时她衣冠整齐,并没有任何不适,后面在被送回去之前,忽然冒出来两个婆子,说是按照主子的吩咐,伺候她更衣,说的好听,什么伺候,其实按照那架势,她若是不肯换衣服,定是走不出那房门的。
后面,更换好衣物后,她便穿着一袭红衣上了轿,而原本的白色披风和褶裙,都被留在身后的那座华宅之中。
没想到,到头来,褪下的旧衣是送到了薄青城那儿,还添了几笔,成了逞威的利器——
“虫二”,不就是“風月”无边吗?
一个太监,怎么“風月无边”?
这还不够讽刺么?当然,除开讽刺以外,更多的是试探,以及,威胁。
试探和威胁的对象,都是一个人,相比于薄青城,她只不过作了桥梁。
只能说她猜的是对的,这位提督太监,根本就不是冲着她来的,她那天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促成了他的本愿——这个人真正的目的,还是薄青城。
三花猫是公是母,不重要;许青窈是美是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薄青城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如同坊间流传的那般扑朔迷离;更重要的是,如果流言为真,用她能不能制约到薄青城。
两个男人上了一条船,成了两只被绑定在一起的蚂蚱,于是选择用她来彼此试探,试探是否能安然共度过这个多事的秋天。
就像宴席上喝酒的人,其实大多不是因为爱喝酒,而是考验彼此的服从,太监缺的也不是她这个女人,而是初来乍到,遇到财大势强的地方豪商,如何快速地建立信任,共商大业,假如中途生变,那么就由她来沦为代价。
想到这里,许青窈忽然觉得,这事儿好像不久前才发生过——薄青城和薄今墨的合作才中断,现在又有新的戏码,换汤不换药地上演一遍,看来男人享福的时候,女人不一定同甘,男人造孽的时候,女人却真能分一杯羹。
她的喉舌忽然有些发苦。
饶是如此,这一回,她依旧选择躬身入局。
于是,薄青城起来的时候,当场有幸目睹一副美人更衣图,果然,看见她的肩上点点红痕,他忽然将她扑倒了。
第106章
等他的薄唇将她锁骨形状勾勒完毕, 继续下移时,她双手撑在他额前, 抵挡住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又发什么疯?”
他仰起脸, 眼神里欲色与痛楚交织,“让我看看你身上……”看看她还有没有伤。
或许是那迷香后劲太大,她回来就倒下, 一睡不起,断断续续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回过劲来, 并无什么不适,甚至连意识都清明了许多, 反观面前这个人,倒跟犯了恶疾似的, 脸色削白, 双目发红, 睫毛又湿又软地胡乱沾成一片, 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孱弱。
大约是这样子在他身上实在太罕见, 许青窈忽然有点不忍骗他了, 模棱两可地笑起来,“他是个太监,能做什么?”
薄青城听了这话, 便又倒下去, 平躺在她一侧,却不看她, 一味地盯着头顶雕花繁复的架子床顶。
“窈窈, 相信吗?我会为你报仇。”
许青窈听了这话却只是淡笑,音调冷得像碎掉的瓷器, “不,不是为我,你是为自己。”
“我不因丧失贞洁而自辱,被羞耻折磨的是你。”她这样说道,语气一贯的淡漠冷清,姿态也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一般,不过,这也的确让她的话可信度提高了几分。
薄青城听后哂笑,却并不否认,世上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旁人玷污?但又有一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倘若真叫儿女情长耽误大事,他也断然不肯。
“你还在怪我?”
“犯不着,我是活该。”
薄青城不说话了。
“为什么总是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插进我们中间?”
薄青城侧卧在她身旁,舒展四肢的时候像只猫,唯一的区别是猫不会叹气,他却长吁短叹,语重心长,“以前是那个山匪,后面是薄今墨,现在又是一个□□……”
就连这样偶然经过他们生活的路人,也能接二连三地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
许青窈仰面平躺,闭着眼睛假寐,唇线抿得平直,一副决心缄默到底的模样。
“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握在手中的棋子,我找了人代你,那女人本来是个娼妓,幸运的是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做这种事手到擒来,我费了不少工夫,还花了大笔钱,才说服她同意,到头来你却不愿意,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