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今墨蹙眉,似乎也觉得有些棘手。
思忖片刻,转向一旁的徐伯,“徐伯,这里就交给你了。”余光瞥过薄殷义,朝门外喊道:“备马!”
徐伯飞快地看了一眼薄殷义,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少主这是要亲自去劝降?”
薄今墨颔首。
“你何必冒这个险呢?”徐伯眉头皱出深坑。
“‘不去庆父,鲁难未已’,薄青城还不能死,他背后真正的祸源,还在逍遥法外。”顿了片刻,语气轻柔了些,像是在安抚徐伯,“另外,我也正好有一些私事要做个了断。”
薄今墨将漕帮佩印递给徐伯,“假如两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不必再等,凭此信物,号令漕帮弟子,入山强攻,务必将叛军全歼。”
知道阻止不了眼前的少年,便也只能由着他去了,徐伯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睛,一只手握紧薄今墨留下的玉佩,另一只手不知是在擦汗,还是揾泪。
此时,蓝函关西面的山谷里,几堆篝火散发着幽幽红光,四周的伤兵或坐或卧,夜晚的枭鸟远近枯啼,发出惊悚的回声。
前方有个黑影在向这边奔来。
众人警惕,全都爬起身暗中列阵,薄青城一马当先,手持长刀挡在最前面,似乎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那人行到眼前,一个飞扑跪在薄青城脚下,双手高举,“回帮主,旺儿主事被扣下了,小人死里逃生,只把这摔碎的玉佩传了回来。”
薄青城接过墨玉,小兵仰起脸哭泣,“南岭漕帮的头儿说,这信物是假的。”
看着手心里那摊模糊的碎玉,想起得来的薄青城脸色阴冷,“我们上当了!”
这时,手下来报,前面七八匹马正往这边奔来。远远望去,马背上的人都高举火把,将山谷两侧张牙舞爪的枝条照得如同鬼影。
话音刚毕,天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唳啸。
此时此刻,星空高悬,银河璀璨,寒风在山谷间肆虐。
薄青城仰头,大笑道:“果然是他!”随即扬起手中长刀,号令中军,“准备迎战!”
随着火光渐近,来者下马,乃是萧萧肃肃一个少年,正是薄今墨。
一众士兵立刻上前将薄今墨一行人团团围住。
薄青城站在月色下,幽黑的瞳孔里映出熊熊火光,“你是来送死的?”
薄今墨被人反绑双手,依然不卑不亢,他此番深入前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定声道:“大势已去,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肯说出这次漕船失事的真相和幕后之人,我就保你一命,你要知道,就因为你伪造海难,沉船隳物,漕粮海运的事情就要泡汤,漕税改制百年无望,劳民伤财,国运受损,你薄青城难道愿意做子孙后代的罪人,遗臭万年?”
“说得冠冕堂皇,你的明路就是劝我作降兵?”薄青城冷笑,“别做梦了!”
薄今墨的目光越过薄青城,投向他身后伤痕累累的士兵,“你自己倒是无妨,身边跟着你出生入死的这些兄弟,你也忍心叫他们送命吗?”
薄青城道:“我沙船帮的兄弟都是大风大浪里拼杀出来的 ,不像你们漕丁,一帮混吃等死的乌合之众,在我薄青城这儿,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月色清冷,薄青城手里的大刀寒锋如淬,眼看就要劈下——
薄今墨毫不畏惧仰起脸,刀锋一凛,那孤峻眉眼和挺拔的鼻尖之上,幽蓝的光一闪而过,像是上好的玉器遽然开裂为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窜出几人,为首的是个副将,手里的长枪硬接了薄青城这一记,两器交锋,逼起如电火光。
薄今墨垂着眼睛,极为安静,夜风将他褴褛的衣袍吹得飘飞若仙,等双方的打斗结束,他姿态优雅的观赏也随之走到尽头。
继而拍掌笑道:“好一个英雄气概!只是可惜,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
薄青城回头,错愕看向挡刀之人,“你……”
那副将一脸惨然,支撑着一条残臂,“对不住了,帮主,弟兄们也想活命。”
薄青城冷笑道:“你以为背叛了我,你们就能安然无恙?”
“不仅能安然无恙,待海运重启,他还能带领你手下这帮人加官进爵,重振沙船帮赫赫威名,再现昔日海洋水师的无上荣耀。”薄今墨上前朗声道。
薄青城脸上火光跳跃,最终什么也没说,良久,也只是翘起唇角,似乎弯起了一把劲弓,却将箭吞进了喉咙。
众人正要动身出谷时,远处火光燃起。
随着滚滚马蹄响彻山谷,大队人马杀了进来,远处的高坡上弓箭手四伏。
薄今墨隐隐看见对方身上的服制,以为是官军进剿,当即高声喊道:“降兵已经归顺,请大人收兵,莫要再起事端!”
对面沉默良久,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即刻放下兵器,双手高举过头,列队走来!”
听出喊话那人的声音很是熟悉,薄今墨心里忽而一沉,再看树林中寒光凛凛此起彼伏,原来是弓箭手已经在开弓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