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媚这个名字,是上次在蓝函关被囚期间,玉娘告诉她的,她说这才是她的本名。
马车很快驶进玉器巷。
叩过门环之后,竟然不见人应,片刻之后,从隔壁门里出来一个红衣女子,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英朗的汉子。
许青窈循声望去,见是商媚,先是一惊,当看到男子,露出了然神色,随即又郑重地颔了下首。
正是这位近邻,在商媚被薄殷义掳走之后,一路跟踪,乔装改扮混入船队,最后又买通山寨送饭的老媪,才在蓝函关择机救出二人。
许青窈自知是沾了这二位的光,感激之情难掩。
男人却有些面薄似的,很客气地回过礼,然后退了回去,透过门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整装好的行囊。
商媚打开自家大门,许青窈在一旁打趣道:“原来你们不住一起。”
“本来就是邻居,再说,哪有没过门就住进别人家里的道理。”
“说得也是,是我唐突了。”许青窈说完这句,话锋一转,谑道:“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过门?”
“今天应该不行。”
两人都笑起来。
说着进了里院,屋内没有烧炭,显得有些清冷,地上放着大箱小箧,成堆竹笼,全都装得满满当当,连床上的被褥都打包卷起,亟待奔向新居。
商媚扫视一圈,忽然作起物是人非之叹,“这院子,并着这些东西,都是那一位的,没想到……”
“哪一位。”许青窈定声道。
商媚诧异,忽然觉得冷,仿佛满屋的房梁四壁都消失了,自己正曝于荒野,不过她顷刻就明白,对方显然已经彻底遗忘了那段混乱古怪的日子。
这样……也好。
外面雪花纷纷扬扬,天与地皆白。
许青窈忽然开口:“等雪化了再走吧。”
商媚知道这是挽留之意,却无能为力,只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听说南王叛军已经攻到金陵,再迟就走不了了。”
许青窈面露隐忧,“你一个人去?”
商媚朝隔壁努努嘴,“山阴县有个大户宗亲的村子要迁到北边去,我们跟着一路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那我就放心了。”许青窈点点头。
商媚又试探着问:“你不打算离开吗?”
许青窈说:“你先去吧,我留在淮安还有些琐事。”
商媚深深看了她一眼,“行。”
窗台有个藤盒掉下来,打断了两人的私语,朝窗外看去,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将行李全都装上了车,现在正蹲在地上喂马吃料草。
许青窈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个羞涩的男人,竟然也能以身犯险,卧底在狼窝里,照料她们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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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媚看着男人来回忙碌的背影,悄悄挪过身,附在许青窈耳边道:“其实刚开始这男人是我骗来的,我怕哪天遭遇不测,才故意搭上他,好有个帮手……”
许青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怪不得你在船上时,一点都不害怕,原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说完眼神瞥向男人,“他知道这点吗?”
商媚说:“他以后会知道的。”说完拍了一下许青窈的手背,“好了,天色不早,差不多该出城了。”
箱笼收拾干净,许青窈爬上马车,顺势与商媚同乘,一直将人送到城门外。
长街静寂,十室九空,百姓为避兵乱,都逃去外地了,满世界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中间经过漕运总督府,看着那方偌大的烫金牌匾,商媚忽然感慨颇深地说:“那时候谢谢你代替我。”
差点她就被姓薄的抬进这总督府,送到太监床上去了,后来事情生变,她侥幸躲过一劫,可是亲眼看着许青窈上轿,她心里又忽然觉得欠了什么似的,所以后来在船上,她才愿意帮她擦洗背上的伤口,跑的时候拉上她的手。
这话让许青窈有点错愕,或许这事儿本来在她眼里,根本没什么值得铭记的地方,所以她只是很淡漠地一笑,“本来就是我的因果,理应由我去承受,何来代替之说。”
商媚盘腿坐在羊绒毯上,右手手指在膝头跳来跳去,似乎有些紧张,长呼一口气后,说:“不过我也救了你一次,咱们两清了。”
许青窈唇角笑意加深,“这样想才对。”
商媚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眉眼盈盈地打量她,“你觉得,咱们两个像吗?”
许青窈认真观摩对面的脸,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像。我比你好看。”
说完自己大约也觉得这口气太狂妄,有些失礼,便补充道:“一点。”
“画蛇添足,”商媚眼波斜眄,“何止一点啊,你在我们苑里能当魁首了。”
“难得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谢谢你的褒奖。”
商媚有些感动,知她果然是一位女君子,只怕别人听了这话,要以为受辱。
“其实我们是像的,”商媚微笑着说,“怎么能不像呢?那些人是拿着你的画像才找上我,他们以为姓薄的有个心上人,以为你才是替身,可是,我看姓薄的第一眼就知道,替不替身全是胡扯,这种人不会讲什么儿女情长的,果然,人家不上当,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按理说我不应该讲这个话,但是我还是要说,薄青城不是好人,对你却是有真心的,虽然那点真心也不值多少,现在他人又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