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说爱她,他把她带回家。她入学晚,启蒙教育很差,为了她能进去最好的小学,父亲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外加全校的运动器材。
因而老师们对她和颜悦色,即便她是个“坏小孩”,也并不劝阻她,只是礼貌批评,然后敬而远之,他们会暗示其他小孩也远离她。
因为她是危险的。
趋利避害是本能,她知道,也并不觉得有问题。
哪里出问题了呢?
或许她本就不该出生。
这才是问题所在。
可惜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祁免免年幼刚回江城时候的愚钝只体现在表面,事实上她的早熟已经超出基本的范畴,她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也延迟地明白,自己遭遇过什么。
就像一直在黑夜里待着的人,到了阳光底下,所有人告诉你,白天才是人类活动的时间,那种荒谬和巨大的差异感,带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惊痛。
她感觉到愤怒和被戏弄的悲哀。
其实有时她想,或许一直待在爷爷身边,那么也不会感觉到自己是个异类,年幼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怪怪的,但并没有痛苦到无法忍受。
人一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
没有见过白天,就可以一直习惯黑暗。
但她的痛苦也是清醒的,不断的反刍曾经的一切,然后冷眼旁观着过去。
她没有办法,因为她连去恨谁都不知道。
何况她也没有多恨。
恨这种东西,在于你曾经的爱和珍惜,她没有这种感情。
母亲也爱她,但只在她听话的时候,一旦她表现出不合她心意的地方,她就会感觉到痛苦和无助。
她试过自己去体谅她,但她做不到,她无法理解她的歇斯底里,就好像希望祁免免是一个玩偶,可以随意摆弄才满意。
母亲无法改变她,她也无法理解母亲,所以她觉得,这样扯平了。
她不恨任何人,也不爱任何人。
她知道,爱是短暂的,有条件的。
她讨厌捉摸不定的东西。
她不需要。
大学时候,她见过很多情侣,分分合合,幸福或者痛苦,徒劳挣扎着。
爱情大概就是折腾吧,你折腾我,我折腾你,然后互相折磨到触及对方底线,再换个人折腾。
人果然是无聊的生物。
爱和陪伴都是短暂的,脆弱的东西。
相爱不过是假象,是一种利益的交换,一个互相图谋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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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免免很累,她推开季淮初办公室门的时候,沈助理正在汇报工作,她已经习以为常祁免免任何时候的出现,这次连声音都没停顿,继续汇报着。
季淮初的目光侧过去看她一眼,然后抬了下手,示意自己还有工作。
祁免免自己找了位置,捞起毯子盖在身上,蜷缩在沙发一角。
毯子大概季淮初今天用过,上面有淡淡的龙舌兰的香味,是他身上的味道,阿姨会用一些香来熏衣服。
嗅觉记忆似乎会视觉记忆更深刻。
她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却清晰地记得大海的味道,有些腥,尤其雨天的时候。
住在海边,她却不吃海鲜,因为爷爷奶奶都不爱吃。
岛上其实不大适合挖地下室,他们的地下室却有两层,最底下那一层,常年潮湿,有时候摸一摸墙壁,都是一手的水。
味道也不大好闻。
霉味、咸湿味……混合成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
地下室有个管道连通着大海,有时候会反上来一些鱼虾,透过小孔弹跳出来,落在地面上。
然后被爷爷拿来喂猎犬。
实验过后废弃的小动物,也被拿来喂食猎犬,或者搅碎了,流入大海喂食鱼虾。
那种腥味,时常让她犯恶心。
祁免免年少时候常常做梦,梦到自己也被排入大海,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鱼虾啃噬。
沈助理走了,体贴地带上门。
季淮初掐了下眉心,走过去她身边坐着。
她看起来很疲惫,最近都很疲惫。
从那天她险些失手砸破人脑袋之后,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整个人都恹恹的。
“宝贝。”他轻声叫她。
祁免免却像是受惊了似的,豁然折起身,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戾气和杀气,眼神逐渐聚焦,看到是他,才缓缓平静下来。
她往前挪动,靠过去,抱住他,把脑袋搁在他肩上。
“你想要什么?”她问。
“嗯?”季淮初不明白。
“钱、身体、还是别的……”她有些懒倦地细数着,“我通过控制一家母公司控股了几家公司,但我不管事,只拿分红,国外也有些财产,合法,但也不是太光彩的手段,你要是想要,我都可以移交给你。”
“你要是只喜欢跟我上床,倒也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我可以陪你,随时、随地,你要我就来,到你腻了,我可以跟你签协议。”
“其他的……我也没什么了。”
季淮初起初觉得茫然,并不太懂她想说什么,渐渐觉得可笑,最后觉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