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扶手的五指紧了又紧,赵春芳沉声继续问:“那结果呢?”
张宣摇了摇头:“可惜那书生并未听懂那首曲子的意思 。后来,柳氏女便遵循父母之命,另嫁他人。”
他没瞧见皇帝的异样,遗憾叹道:“思君念君无处放,唯有盼得君轻怜。本应是天赐良缘,奈何郎君不解情意,辜负了这份深情厚意……”
话还未说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几乎是咬着牙,道:“现在,你现在把那首曲子吹给朕听!”
现在?
张宣呆若木鸡,“可、可小的没带箫出来……”
这三更半夜,突然被急召进宫,他哪里顾得上平时吃饭的家伙?
“何正。”
“是,皇上。”
何公公立刻派人出宫,不过半个时辰,那支箫就来到张宣手中。
迎上那双阴翳摄人的眸,张宣不禁咽了咽口水,这皇帝……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呀!
不过,双手持箫时,张宣合上眼,心情陡然平静了下来。
舒缓悦耳的曲调从那支箫里流泄出来,宛若春日丽歌,轻盈如少女娉婷身姿,那少女羞涩抬眸,目含秋波,诉着数不尽的绵绵情意……
待到一曲终了,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人。
赵春芳根本没办法听完这首曲子。
前奏刚起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是那天在慎王府,乔楚吹箫引来群鸟那日——
他临走时,乔楚吹的那首曲子。
盼君怜。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用那把九霄,吹了那首《盼君怜》。”
“当时,她对那书生有意,可又不敢言明,便作《盼君怜》,希望那书生能听懂她曲中之意,上门提亲。”
她……是吹给他听的!
原来,她对自己真的是……
巨大的喜悦瞬间卷来,他的心雀跃不止。可这份狂喜又成了泡泡般,转眼就破碎,化成泡沫。
乔楚,他的乔楚呢?
过了这么多天,赵春芳此刻才感到蚀心腐骨般的痛。他跑到长廊边,双手撑在栏杆。
漆黑的水面倒映出长廊红灯雕栏,也倒映出他的形单影只。
“若你喜欢,以后 ,朕年年都陪你守岁。”
他从来都想与她在一起。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想一直看见她笑靥如花,一直将她拥入怀里,一直与她看尽每个除夕夜的焰火。
为何……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哪里错了?
乔楚的心明明就在他身上,他也——
赵春芳按上自己的胸口,刹那间,他像是明白了所有。
他的心……也在乔楚身上。
他们的心明明就只有对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他贪婪强占了她?还是他强留她在感恩寺?
可若不是这样,他又怎能得到她?
赵春芳凝视水中那张脸,上面写满茫然、无措,甚至还有悲戚。
名为痛苦的感觉在这一刻,才从骨血中破土而出,迟来的痛感像刀一样,将事实刻进身体里。
这个事实就是乔楚已经死了。
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死了。
喉头涌现腥甜,赵春芳当即吐出一口鲜血。耳边是声声焦急的喊声,他只觉得眼前的雕栏星光渐渐变得模糊,随即意识陷入黑暗当中……
乔楚。
若是他真的死了,他们会在地府相遇吗?
乔楚会在等他吗?
* * * *
“楚儿!”
帘子由内撩开,一张未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如芙蓉出清水般的脸出现在来人面前。
她眉眼带笑,手里还端着一盘青菜,“爹,王大哥。”
赶忙将盘子放到桌上,她上前帮为首的老人将背后东西卸下,“来,您先歇歇。”
乔百阳摆了摆手,女儿是孝顺,可他还不至于背着把二胡就吃不消。“今儿个生意不错,收到不少赏钱。”
旁边穿着布衣,身形玉立的俊秀青年也道:“不止乔叔,我今日这写信的生意也好得多。”
乔楚招呼着二人上桌:“先吃饭吧,免得饭菜冷了。”
三人坐在略显陈旧的木桌前,饭菜是极为简单的白灼油菜,里头掺着几片肉,还配着一道豆腐汤。
粗茶淡饭,三人却是有说有笑。
这顿饭吃完,青年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特意叫住乔楚。
“阿楚,这个给你。”
乔楚低头,就见青年从怀中取出一支珠钗。
“我看你头上的簪子也有些旧了,今日在集市上,我看见小贩在卖首饰,它……挺适合你的。”
他说话如沐春风,正如他的名字:王润。
乔楚正欲摇头,对方仿佛看穿她的想法,赶忙将珠钗塞至她手里,又匆匆道别。
那珠钗做工精致,一看就知值不少银子。乔楚握着这东西,刚回屋就被乔百阳撞见。
“爹。”
乔百阳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见她缩着手,他摇头:“别藏了,爹都看见了。”
她垂下眸,不说话了。
“楚儿,你我经历了这么多,还能父女团聚,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人家王公子。”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当日河东军攻破皇城之际,乔百阳趁乱逃了出来,本想去救乔楚,结果遇着李晋的人。对方认得他,又怕他通风报信,害得李晋不能潜逃出城,索性将他一并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