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寺里的人为何会突然提到李晋要杀乔百阳的事?又刚好被她听到?
是巧合吗?不,不是。
乔楚一点点握紧手,眼底骤然迸发愤怒的火花。
是赵春芳。
他想让她去求他!
想通这点,乔楚慢慢爬起身。干净整洁的法衣已变得凌乱,且沾满灰尘。甚至,她右脚疼得厉害,只能一跛一跛地往回走。
她不想去求那个男人。
回到感恩寺后,她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诵经、打扫。只是,偶而闲下来,耳边依旧会听到那窸窸窣窣的碎语。
“江北那边都是姓许的地盘,听说早年那乔百阳得罪过许氏一族的人,所以现在那晋皇子想拿着乔百阳去讨好许氏。”
“那是自然的吧?乔百阳不过是个乐师。还有,以前人家老说裕庆帝宠信他,为了听他吹曲甚至都不理政事。”
“可不就是个佞臣么?这下可好了,许氏一族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说不定呀,还没等起兵造反,就先被折磨至死了……”
乔楚抱着木盆正欲打水,就听到那些尼姑们又围在一起闲聊,她咬着下唇,生生又折回房中。
这些都是赵春芳的阴谋!
乔楚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别中计。可是,一想到她年迈的父亲——
赵春芳。
赵春芳。
赵春芳。
念着这个名字,乔楚死死扣紧桌沿,最后仍是垮下双肩,向无形压在她头顶的皇权投降了。
他赢了。
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拿自己父亲的安危去赌。他既然故意泄露乔百阳的消息给她,就证明,他绝对有能力去救。
乔楚自嘲地笑了笑,尔后独自离开感恩寺。
她要去找赵春芳。
这一路异常通畅,她走到哪儿,都没人拦她,所有的宫人侍卫仿佛都没看见她。
乔楚就这么来到御书房,那里头灯火通明,她想也不想就往前走,可是这次,她却被挡住了。
挡她的人正是何公公。
“哟,宁玉师傅,您这是有何贵干?”
乔楚冷漠地看他:“我见皇上。”
何公公一点也不惊讶,却摇了摇头:“皇上今日刚吩咐下来,政务繁忙,他谁也不见。”
乔楚骤然怔住。
“宁玉师傅,您今日是跑空了,还请先回吧。”何公公笑眯眯地摆了个“请回”的手势。
他不想见她……
乔楚忽然就急了,“那、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哎呦,这问题奴才哪敢回您。不如,您明日再来?”
眸中倒映出那扇亮如白昼的窗纸,乔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茫然无措地回去。
待到人真的走远,何公公摇了摇头,赶忙进去禀报。
“政务繁忙”的天子仍旧翻着那本《世说新语》。
“皇上,奴才看宁玉师傅明日应该还会再来,到时……”
修长的手指翻过纸张,皇帝俊美的面孔勾起笑,却道:“不是告诉她,朕没空。”
何公公:“……”
这又唱的是哪出?不是吩咐下去,不准谁拦着乔楚来御书房,这人真的来了却又不见?
一日、两日、三日……
乔楚每日都来御书房,每次何公公都告诉她,圣上忙于政事,谁也不见。
赵春芳不想见她,为什么?
他不是故意利用乔百阳的消息来诱她吗?现在却又不见她,难不成——
这个消息确切无误,而他因为没有办法救乔百阳,所以才不愿意见她?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恐惧如同幻化成怪物,日夜啃噬着乔楚的心。
这数日,她夜夜噩梦。梦里,乔百阳有时是被一刀砍下头颅,有时又是在牢内被鞭挞至满身是血。他还拼命招手,叫着“楚儿救我”。
如今,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她有时就守在御书房外,可无论如何,她等不到赵春芳。
他是真的不想见她!
倘若,连赵春芳也没办法的话,天底下还有谁能救她爹呢?
乔楚成天像失了魂似的,这夜,她一合上眼,又见到乔百阳的头颅被挂在军旗上,吓得她索性起身,不敢再睡。
她缩在床角,只点着一小截蜡烛,耳边尽是外头呼呼的风声。
忽然间,风声中像是夹杂着其他动静。
乔楚缓缓爬下床,来到窗边,就听得外头是何公公的声音。
“皇上现今就在殿内诵经祈福,你们可要安排妥当,寺中无关人等不能惊扰到圣驾。”
“是,贫尼遵命。”是明秀的声音。
乔楚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赵春芳来感恩寺了!
他……这是愿意见她了吗?
狂喜瞬间席卷着她,乔楚想也不想就冲出门外。可当脚踏出门口那刹那,嘴角的笑意忽然僵住。
她这是干什么?
因为赵春芳愿意见她而高兴,因为可以博得那个救她爹爹的机会,所以如今她因为这一丝丝的怜悯而高兴不已吗?
这不就是那个男人所希望的?
三更半夜,皇帝又岂会驾临此处诵经祈福?
他想要的,已经清清楚楚了。
这一刻,乔楚感到无比悲凉。赵春芳想要她去求他,甚至,连给予她“求”的机会都要她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