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芳仰靠着宽大的椅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道:“林卿家思虑周全,你的方案,朕允了。”
左侍郎面露喜色,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得天子问他:“只是此事,朕早前已经说了,个中细节由礼部议定便可,并不用特地呈报给朕。”
“这……”左侍郎咽了咽口水,几乎反射性地,他望向旁边的司徒业成。
后者朝天子行礼:“皇上,讲学之事重在体现您对天下学子的关怀,个中细节,自然不容有失。林侍郎事先已跟老臣说过,但老臣还是想让皇上亲自定夺,更为稳妥些。”
赵春芳:“……”
他定定看着这位国之重臣,忽而,他勾起嘴角:“丞相如此为朕着想,实属国家之幸。不过——”
赵春芳望了眼窗外,正是弦月高挂。
“天色已经不早了,卿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司徒业成捋了捋长须,又道:“皇上体恤臣下,臣等深感荣幸。不过,礼部这边还有事需要向皇上禀报。”
赵春芳耐住性子,问:“何事?”
林侍郎主动禀报:“是关于云疆外族来朝进贡一事。”
说完,他背后一阵寒凉。不知是否错觉,天子的眼神冷了几分。
“那些人下个月才到,这样的事,明日再议也不迟。”赵春芳说着,却是看向司徒业成。
年老的丞相恭敬地道:“皇上,难得林侍郎奉召进宫,还请您听完他的话。”
赵春芳嘴角刚露出冷笑,就听到司徒业成又说:“还是,皇上另有要事呢?”
天子脸上那抹冷笑凝住。
他们果然是故意的!
“臣等听闻,皇上最近夜夜亲临感恩寺诵经祈福,此举上感天恩,下念亡魂,实乃令人动容。只不过,皇上,如今您正值盛年,中宫空悬,甚至后宫并未纳嫔妃,虽是您的家事,可您是天子,此事也成国事。老臣恳求皇上,诵经祈福是为行善,但眼下充实后宫,才是头等大事呀!”
司徒业成字字句句,在情在理,就连林侍郎也跪下叩求天子接纳他的谏议。
原来是故意在这等他的。
赵春芳微眯起眼,心中再不满,他仍是温声道:“林卿家平身。丞相所奏之言有理,既然林卿家对云疆外族进贡之事早有看法,那就说来听听。”
言语之间,没有回应司徒业成的话。可这位老谋深算的丞相依旧恭敬地行礼,君臣继续商议新的政事。
这一夜,赵春芳没有去感恩寺。
不仅是这夜,此后数个夜晚,再也无人半夜敲乔楚的门。
她踏踏实实睡了好几个安稳觉。
感恩寺虽在宫中,可若无准许,寺中众女尼不得出寺,所以消息也闭塞得很。
乔楚不知赵春芳为何突然不来了,可她也没兴趣去问。或许,那个男人已腻了也说不定。
这个念头一浮现,她心头隐隐泛起疼。
为什么疼?
难不成,她真的对他心生眷恋?
乔楚盯着水缸里的脸,忽而伸出手打向水面,水波纹倒映出她扭曲的面孔。
赵春芳拿她设“美人计”夺得皇位,又胁迫她献身,这样的男人,她怎可以对他有情?
他早已不是她心中那个神圣高洁的慎王。
“宁玉,你这是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主持明秀师傅的声音。
乔楚回过神,赶忙行礼,“主持,我、我没事。”
明秀瞧出她的异样,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些天皇上没来,说不定,她正是因此而难过。
“宁玉,”明秀走近她,放轻声音道:“听闻最近皇上政务繁忙,经常深夜在御书房与朝中大臣商议国事。”
乔楚眨了眨眼。
赵春芳是因为忙才没有来吗?
明秀不想她陷得太深,忍不住又道:“本来出家人不理凡尘俗事,但也听得,朝中大臣不断给皇上递折子,约莫后宫选秀之期也不远了。”
乔楚的身份明秀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是“罪妇”,又是奉旨遁 入空门,与皇帝再怎么纠缠,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明秀说这些,也是想提点她:“情爱如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过眼云烟,莫要太过执着。”
乔楚愣愣听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后宫选秀……赵春芳要纳妃子了……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乔楚回到房中,缓了片刻,才从柜中取出那把“九霄”。
现在,她已经不能吹奏它了。
这里是感恩寺,不是慎王府。
她是宁玉,不是乔楚。
是了,赵春芳纳妃再正常不过了。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
恐怕,新鲜劲过了后,那个男人早就将她抛诸脑后。
很可笑不是吗?
乔楚抱着那支箫,缩在了床角。
她告诉自己要高兴,因为赵春芳以后也不会再来找她。只要等到她爹回到神都,她能亲眼见到她爹平安无事,一切便都圆满了。
这么想着,她却感到脸上一阵凉意。
乔楚伸出抹了抹,抹出咸湿的液体。
她……哭了?
此时,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乔楚定了定神,将箫收好,匆匆去开门。
来的竟是何公公,“宁玉师傅,啥也不用问了,赶紧换上衣服跟老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