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奴婢也在场,公主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奴婢也听到了……”
“什么破规矩呀,”崔迟被吵得不耐烦,拨开面前的蜻蜻便要闯出去,“我才不信呢!”
“哎,快过来拦着,公主这副样子怎么能出院子?”蜻蜻慌忙招呼,她跟随阿霁多年,第一回 见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就跑出卧房,这太不正常了。
众婢齐齐奔过来,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崔迟心头火起,振臂一挥,大喝道:“谁敢拦我?”
只听得‘哎呦’之声不绝于耳,方才抱住他手臂的几名婢女都被甩了出去。
蜻蜻有些傻眼,望着自家公主眼中闪过的陌生戾气,结结巴巴道:“公主……您何时背着我们去学武了?”
崔迟冷哼了一声,待要迈下台阶时,身后传来声中气十足的厉斥:“站住!”
蜻蜻抬起头,就见崔迟步履匆忙地追了过来,也是衣衫不整,就差袒胸露乳了,她不便多看,只得转过头去。
其他婢女也纷纷红着脸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一大早的发什么癫?快进来。”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来,不由分说抓起闹腾的公主,将她拖了回去。
蜻蜻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自家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公主,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屈服了?这是见鬼了吧?
“驸马他怎么这样?”有人小声抱怨。
“太蹬鼻子上脸了,竟然说我们公主发癫?”旁边的人忿忿道。
“你们难道不觉得今日的公主有些奇怪?”蜻蜻皱眉寻思道:“她从来不会这样粗暴无礼。而且,受累了一夜,劲头居然还那么大?”
里间传来争吵声,鉴于今日公主脾气有些差,大家不敢多停留,贴心地带上门后悄悄溜了。
“你这幅样子出门,是想败坏我的名声吗?”阿霁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
对着自己这副小身板,再怎么生气也下不了手。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崔迟仰起头,吃力地想与她平视,“这是不是你的阴谋?”
“我……”阿霁哑口无言,噎了一下道:“我要有这本事还做什么公主?我去做神仙不好吗?”
崔迟竖起三根手指,瞪着眼睛道:“三天不能出门,整整三天都不能出门,我们得一直呆在一个屋子……”
阿霁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道:“我不是白痴,我识数,别比划了。”
崔迟犹如困兽,抱着头踱了两圈,忽然往板壁上‘咚咚’直撞。
阿霁吓了一跳,忙上去拦住他道:“你对我好点,小心我也不拿你当人。”
第四十四章
从睁眼到现在, 约摸三刻钟了,但崔迟脑中却仍是一团乱麻。他仿佛置身渤海之滨,巨浪翻涌, 衰草连天,狂风尖啸着在他周围汹涌盘旋, 他根本无法冷静,更无法思考。
当初决定与皇家联姻时,他们父子打的算盘是等女皇夫妇作古,如果局势在崔家掌控中, 便一举让王朝改姓。
若局势不容乐观,便扶持他们的后代上位, 总之不能便宜了那帮虫豸。
女皇春秋鼎盛, 少说也能活十几二十年,到了那时候,他们的孩儿也就成年了。
凤始一朝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君王无嗣, 女皇在位的第五年曾闹得翻天覆地,若非谢珺根基深厚,威望又高, 怕是要被逼退位。
时任宰相的程循为安定人心,平息各方纷争和猜忌,曾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檄文。
他说女皇无嗣, 便可一心为公,以国为先, 以民为子,百年后仍会归政于李家, 于国朝于百姓于天下并无半点损害。
何况她具备所有君王应有的美好品质和手段能力, 登基后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天下人若因为她是女子而反对,实在有失公允……
檄文一出,曾在各界引起了巨大反响,一度将舆论引向了上古公天下与后世家天下的讨论上,几乎震动文坛。
若非庆阳内讧边关告急,战火逼近长安,那场争论真不知会如何收尾。
其实程循刻意避开了最大的敏感点,那便是女皇百年后究竟还政于何人?这关系到储君的性别问题。
毫无疑问,雍王父子是众望所归。
若想长治久安,非他们莫属。但很明显,女皇另有打算,她千挑万选收养了一个公主。
为了避免她成为众矢之的,只将她当普通女儿般养着,却又对大侄女李霈宠爱有加,大肆封赏,准其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并为她和敦煌郡公杨兴赐婚。
杨兴是传奇女将杨寄容独子,一家三口铁骨铮铮,镇守雍州二十多年,在边军中声望极高。
当年女皇夫妇便是靠边军崛起的,所以很多人猜测她想培植李霈,让她走自己的老路。
就在流言甚嚣尘上之时,女皇为侄儿李匡翼寻了门亲事——南越王女赵鸣珂。
南越国是女王执政,而王夫正是女皇的表兄,因着这两重关系,朝廷与南越国交往甚密,并仰赖其牵制扬州南端,使得王家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李匡翼的风头赫然盖过了长姐。许多酸腐大儒前朝遗老纷纷弹冠相庆,以为终于熬到了头,这才是正统啊,皇位本就该由男人继承。
然而他们并未高兴几年,随着这段婚姻以失败告终,李匡翼突然就失宠了,女皇一度对他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