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们更是上蹿下跳,先是从宦官手中夺得了温德殿黄门令的职位,接着又再三上书请求遴选男御入宫伴驾,一个个急着将自家子侄甥辈们往前推。
“我说也不是不行,可我这把年纪了,一旦有孕,太过凶险,若他们执意要进宫,就先净身吧!”女皇一本正经道。
谢珺笑得直扶额,摇头道:“富贵险中求,你就不怕他们真的……”
“那就收下吧,温德殿也确实需要些新人。”女皇倚着他的肩,促狭一笑道:“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还介意这些?”
谢珺垂眸,无限温柔地凝视着她道:“行将就木的人,哪还有资格争风吃醋?”
“可真够酸。”女皇戏谑道。
“我也就心里酸一下,可惜没有魄力,不然也学太.祖武皇后出走。”他没好气道。
“越老气性越大?”女皇执起他右手,摩挲着他指根处的旧疤,叹了口气道:“如果阿媺还在,崔家父子那边根本不用咱们操心。”
谢珺缓缓道:“你还是舍不得让阿霁嫁给崔迟。”
“这倒不是,”女皇摇头否认,“若阿媺在,便能为他们筹划一切,他们还能再做几年孩子,不用被迫着长大。”
谢珺失笑道:“和我们比起来,他们这些年轻人已经很幸福了。”
女皇扳着手指头道:“后天他们就回来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谢珺却板起脸道:“我想想就生气,凭什么他欺负了我们的女儿,我们还得给他升官加爵?”
女皇忍俊不禁,在他额上戳了一把道:“之前是谁天天喊着要招婿,如今到手了又抱怨。”
谢珺扫了眼窗外,暗自咬牙道:“谁能想到会这么快?有些事我都来不及叮嘱他。”
“叮嘱什么呀,”女皇打了个呵欠道:“小两口的事,老家伙们别掺和。安徐如今是我女婿,你对他客气点啊。”
谢珺不说话,将她揽到怀里拍抚着。
只要她在旁边,他就能短暂地从那无休止的噩梦中逃脱片刻,这世上能令一切邪祟退却的只有天子气。
她在他怀中睡着了,他却不敢轻易合上眼。
他只要睡着,就会进入暗无天日的两宫复道,在枪林箭雨中拼命突围、力竭倒下、亲眼看着部众和儿子殒身血泊中,感受刀斧加身和马蹄践踏。
那些梦境循环往复,一重比一重深,一重比一重真切。这是上天对他的警告,也是惩罚。
从残碑出土的那日他就知道寿数已尽,只是不愿认命罢了,这世间有太多他不愿割舍的东西,活着如此美好,怎能不生贪恋之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15点更。
第五十一章
夜静人初定, 更深鼓点远。
听完阿霁的转述,崔迟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不到一个时辰里,他已经问了八次是不是真的。
阿霁很不耐烦, 主动与他拉开了一臂距离。
在她的意识中,人们通常会用交换秘密来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连这样机密的事都讲了出来, 可崔迟竟毫无反应,完全没意识到该讲一个同等价值的,而是追着她问怎么证明那是真的。
“我再问最后一次……”
“四更天了,你不睡就滚出去。”
“你忘了吗?我可是公主, 要滚也是你滚。”
……
阿霁无语至极,也烦躁至极。
婚前学的御夫技巧完全派不上用场, 姑丈和姑母的恋爱经历也毫无参考价值。
崔迟本就是个异类, 如今又自我认知模糊,真是越来越棘手。
见阿霁不接话,崔迟只得率先打破沉默:“我之前误会陛下了, 以为她心中只有江山,没有人情,辜负了谢伯伯一片真心, 如今方知她对谢伯伯也是情深义重。难怪谢伯伯对她那样忠心,想必这辈子都不会有二心的,无论有多少人挑拨离间。”
阿霁竖起了耳朵, 心想着该说到保王党了吧?
可他话锋一转,却又带着几分兴奋喊道:“你不觉得我们和他们很像吗?都有着世人所不能理解的秘密。”
阿霁恨恨地蹬了蹬腿, 冷声道:“除了都是一男一女,我不知道哪里像。”
崔迟遭她抢白, 有些生气地转过身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就别说, 何必夹枪带棒?”
他听得懂人话呀, 可为何就不明白她因何生气?一定是装的。
阿霁便也背过身去,还往两人之间放了只枕头。
崔迟好奇地看着,忽然觉得和阿霁睡觉比和大虎睡觉有趣多了。
大虎只会喵喵叫,除了跑前跑后缠着他要抱抱要顺毛,其他什么都不会,可他就是无法拒绝。
他试探着越了界,俯身过去学着大虎的样子贴在她背上蹭了蹭,嗲声道:“我头疼,手也疼,睡不着。”
这话用女孩子的声音说出来格外动听,他只觉心里甜滋滋的。
阿霁却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往后缩了缩,推拒道:“你是不是把脑子撞坏了?”
他反手搂过她的臂膀,将枕头扒拉到了一边,挨过去道:“离得近一点就不疼了。”
那样温暖柔软的怀抱,阿霁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便也硬气不起来了,学着他的腔调道:“我舌头疼。”
崔迟茫然地仰起头道:“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