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轻轻的,柔柔的。
“我会弹吉他。”
余织织发懵,扭头便看见站在隔着半寸距离的管凉。
“恩?”她说。
管凉伸手指了指屋子的东南角,整个动作缓慢却又丝滑,顺着指尖的方向望去,墙角确实立着吉他和其他乐器,它们摆放得规整,却积着薄薄一层灰尘。
“我会弹吉他,”管凉重复,然后诚恳道:“我弹吉他给你听,好吗?”
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啊,”余织织点了点头,莞尔说:“那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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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气逐渐放晴。
季景临抬头望了望天,左手同时搭上了雨衣纽扣,才解开一粒最顶端的纽扣,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许盼!”季景临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语气有些烦躁。
许盼对季景临的不满视若无睹,顺手拍了拍他臂膀,抬颚使了个眼色,口气不善道:“那谁啊?”
塑料雨衣被拍打得沙沙作响。
季景临一侧目,便瞧见不远处窗台后相对而座的余织织和管凉,余织织右手手肘支在窗沿,脑袋抵着半握的领指节,她的身体微微向外倒卧,瀑布般的乌发随白皙纤细的手臂倾斜而下,太阳从云层后透出大半个身体,光芒挥洒在发丝,竟映得发亮。
季景临被光束闪得眨了眨眼,半眯着桃花眼,眼尾扫过窗沿,目光落在余织织对面的管凉身上,他坐得端正,左手扶着琴颈,右手不断拨动琴弦,而他微微颔首,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大约是在弹唱。
“是律所的一个后辈。”季景临说,顺手解开又一粒纽扣。
许盼咂舌:“我当然知道是你们律所的,我问的是,他是什么样的人,和小织女什么关系?”
“有过几面之缘,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季景临斜睨许盼一眼:“你这样,是不信任织织还是对自己不自信了?”说话间,季景临手上的动作重了重,纽扣眼不慎被撕开一道小口,他皱了皱眉。
许盼:“我怎么不信任…哎,话说回来,怎么小织女身边新冒出来的这些男人都跟你有关系?”
许盼收起笑脸,狐疑地打量着季景临,说:“你是不是存心的?”
“……”
季景临满眼看智障的神色,但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指腹牢牢捏住纽扣。
“如果…”他扫了扫许盼,眼底深藏凌厉:“…算你活该。”他一把扯开纽扣,雨衣向两侧分开,纽扣眼旁拖出一长段褶皱的塑料。
“什么活该?”许盼没听清。
季景临懒得再搭理,弯了弯腰,抄起脚边装了小半筐蔬果的竹筐便往前走,许盼无奈,拿了摘好的蔬果就追了上去,边追边问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而直到两人回了屋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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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窗外无法触及的视角,余织织身后坐着几个同事,大多是女性,以半圆状呈在管凉对面,像是管凉的个人音乐会一般。
古典吉发出的纯厚而细腻的声音,连同着管凉轻柔的歌声,在季景临向人群靠近时戛然而止,季景临几乎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管凉便像是突然受惊的小麂,匆忙放下吉他,战战兢兢的。
“小织女睡着了?”
是许盼先说出口的,但季景临也发现了。
此刻的余织织双眸轻合,面色恬静,间或有几捋发丝贴在脸颊,杂乱无章的,从缝隙透出白皙的肌肤,不知是因为骤停的音乐还是忽然被点名,余织织无意识间有了动作,手肘一个没撑住脑袋重重向下倒去,又一个回转,向外倒去,而离她最近的季景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伸出手掌托住了她的脸颊。
仿佛听到了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没醒。”许盼压着嗓音说了句。
季景临看了看被困住的右手,然后抬眸看向许盼,后者没甚反应,再一侧目,余光瞥见门口走进来的人时,心下顿时有了主意。
离门最近的方向,满益拎着满满一筐蔬果,紫到发黑的大胖茄子铺了整整一层。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吃茄子一样。
满益乐滋滋的,没意识到屋内的状况,踏进门就大声喊了一句:“姐姐!你看我摘了多少东西!”
要不是一向过快的语速,满益怕不是讲不完这句话。
然后,他收获了一众“嘘”声。
满益懵了。
他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沉甸甸的竹筐将他的身体拉下了一截。
余织织的脑袋并不重,但季景临担心她摔倒,放了更多的力量在右臂,精瘦的小臂透出爆裂的青筋,但他面不稍改,云淡风轻地抬起左臂,朝着满益做了个招手的动作,那满益便像是解脱了一般,屁颠屁颠小跑过去,差点没把茄子撒个满地。
“景哥。”
满益凑了过去,一歪脑袋看到了熟睡的余织织,于是冲着季景临使了个了解眼色。
季景临:“把外套脱了。”
满益一脸震惊,身子往后缩了缩,双眸闪着良家妇男的警惕。
“外套脱了,”季景临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说:“给织织当枕头。”
“哦,这样啊…行!”
满益利索地脱了外套递给季景临,季景临视线瞥了瞥窗台,满益便草草将外套绕成一团铺在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