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莫名就想起秦饶一大早给他发的那条微信。
那么笃定的语气,所以会和他有关系吗?
黎央在周六放学后遇到快一个星期没来学校的卢钟鸣,他没穿校服,但其他打扮和上学时没什么区别。
灰色羽绒服,一条黑裤子,背上背着书包,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他站在车站前,头略略低着,不像等车,倒像是在等人。
黎央走了过去。
卢钟鸣抬起头,显得有点拘谨:“黎、黎央,那天,对不起。我有话,想、想和你说,我请你,喝杯奶茶,行吗?”
为了让自己结巴表现得不明显,他尽量把一句话分成几个字几个字的说。
黎央想了想:“好。”
说完看向身侧的秦饶,两人又是很巧地在学校里碰上了,便一起走来搭车。
“他是我同学,我和他去喝杯奶茶,你先回去吧。”她对秦饶道。
也不知为什么要和他特意交待这么一句,但就是说了。
秦饶看了卢钟鸣一眼,挑了下眉,声音懒洋洋的:“哦那挺巧,正好我也想喝奶茶,一起吧。”
“……”
三人往回走,不想被太多同学看见,卢钟鸣去了家离学校稍远的那家奶茶店。
“两杯,多芒杨枝甘露,温热,七分糖。”卢钟鸣从裤兜拿出手机,准备也替秦饶把钱付了,转头问他:“你、你……要喝什么?”
秦饶哪能让情敌付钱,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我自己买。”
也不愿意让黎央和那男生喝一模一样的情侣款,于是同样的要求对店员重复道:“一杯多芒杨枝甘露,要温热的,七分糖。”
卢钟鸣:“……”
拿到奶茶后,卢钟鸣和黎央找了个稍偏的一桌坐下,秦饶坐到隔壁一桌,拿出手机打游戏。
卢钟鸣看着黎央喝了口奶茶,等她咽下去了才开口道:“我、我已经,从实验……转转学了。”
黎央惊讶地抬起眼。
“所以,我今天,除、除了向你道歉,还想向你,向你道个别。”他看着自己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儿,手往后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卢钟鸣结巴是天生的,从会讲话起说话就磕磕绊绊的,他父母带他去看了好多家医院,也找了专业人员矫正,但一直没什么效果。
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别的小朋友被大人要求背唐诗唱英文儿歌,赢得满堂喝彩,他总是默默低着头抠手指。
其实那些唐诗他早就会背了,可他不能开口,他一说话小朋友就笑话他,大人看他的目光带着同情,爸爸脸上也会露出尴尬的表情。
后来上小学,卢钟鸣不管是拼音听写还是算术题考试,回回都是一百分。他聪明,也努力,因为天生缺陷,他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成熟一些,更善于察言观色。
既然他没有办法通过才艺表演为爸爸妈妈争光,就用好的成绩让他们高兴骄傲。
父母确实因为他拿回家的满分试卷面露笑颜,可高兴没持续多久,接踵而来的是他们大半夜的争吵,质问,摔杯子。
因为他爸爸的出轨。
出轨的对象却不是二十多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而是和他妈妈一样大年纪的一个女人,那人是他爸爸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工作干练有能力。
他爸爸欣赏她,和她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
恰是这点最让他妈妈崩溃。
她当初也是法律系的高材生,只不过生了孩子之后没办法两人都在职场上拼搏,于是她选择退回家庭,当一名全职主妇。
那女人是离过婚的,也有个儿子,和卢钟鸣差不多大,聪明,成绩好,还很健康,没有口吃的毛病。
卢钟鸣从没有见过那男生,可已经从他妈妈嘴里听过千千万万遍他的名字。他是他的“敌人”,一个看不见,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敌人。
他每一次,任何一科成绩,都必须胜过那男生。只有这样,他才能看见一个开心的,欢喜的妈妈。
长时间精神处于紧绷和压抑的状态,卢钟鸣从高一起就开始失眠了,一直持续到现在,不仅是精神,连心理都出现了问题。
这次考试失利,因为考场上他耳边重复不断地响着一个声音,是他妈妈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话—— 你要考过他,一分都不能比他差。
“我可能,会,先休学,一段时间,去医院接受,心理治、治疗。我妈妈这么多年,精神,也出了点,问题,我外婆会、会带她……一起去看、看。”
“黎央,那天,的事。”卢钟鸣满脸抱歉又愧疚地看着她,语气自责:“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黎央摇摇头,很理解他:“这不是你的错。”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和卢钟鸣是前后桌,但她才转来几个月,两人说话次数不多的,没有很熟,可还是为他觉得难过。
“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我也相信你以后会实现梦想,成为一名很优秀的法医。”黎央乌黑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表情诚挚认真。
卢钟鸣闻言愣了下。
他想成为法医的梦想还没和妈妈说过,妈妈对他的希望是以后从事高薪的金融或者得体的计算机行业。
在英语课上的一次四人小组讨论上,他第一次把这个梦想说出口,法医的单词是forensic doctor,还没学过,黎央还特意问了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