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他再说什么顾听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突然想到周砚识刚刚和家里决裂的那几天,有一次在食堂吃饭,郑渊随口问他就这么把家产给了便宜弟弟会不会不甘心。
周砚识当时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语气再平淡也透着一股子傲气,“我自己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别人施舍。”
……这人,向来是傲到尖锐的。
怎么能、抛弃尊严、为了自己向他最恨的人低头呢?
顾听接受不了。
她.......那么喜欢周砚识,没办法看他为自己折腰。
是啊, 喜欢。
非要到这个时刻,她才敢明目张胆地跟自己承认把,她这么、这么、这么喜欢周砚识。
喜欢到一想到他要受委屈,好像自己聋一辈子也可以了。
她自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家境垮了,亲情扭曲了,身体残废了, 梦想断送了, 在这样荒芜到几乎一无所有的青春里, 好像最后剩下的唯一的珍贵的东西,只有她对周砚识的喜欢。
年少时干干净净地喜欢过一个如此惊艳的人,往后的一生再怎么漫长沉默,终究有东西值得回响。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缓慢开口:“我知道了。”
“......你放心。”
郑渊一愣,不知道要放心什么,电话已经被人挂断了。
顾听回医院的公交车里,脑袋里混乱冗杂,躺在病床上沈兰蕴枯黄的脸和周砚识傲气凛然的笑意在脑袋里疯狂交织,她坐在最后一排,深夜的公交车里只剩她最后一个人,她在橘黄色的路灯里看到外面偶然路过的拂林大门时,终于还是崩溃了。
十七岁的小少女,孑然一身地掉下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泪,最后愈演愈烈,在公交车的后座,闷声哭的浑身发抖。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刻。
以这样难堪无力的姿态遇见那么喜欢的人。
......
......
下车时她已经收回了哭意,麻木地往医院门口走。
走到沈兰蕴病房时,她脚步一顿。
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黑色羽绒服穿在校服外面,凌厉的眉眼在医院的冷光灯下比平常更有距离感。
周砚识这一天也一直在奔波。
早上顾听被叫走后他就一直心里不安,打了几个电话给她一直没人接,又出不去学校,直到陈沛民回来,他才终于从对方口中知道事情的原委。
二百万对之前的周砚识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他开口,周远山必定会打给他。
只是现在......
他迅速整合了自己手里所有的资源,母亲留给他的,以及他后来自己投资获得的——只可惜他过去一味求稳,收益不高,哪怕现在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抛售,也堪堪不到一百万。
还差一百万。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投资决定。
如果他不一味求稳、稍微冒进一些,或许今天两百万就不是问题。
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低头认错,向周远山求助。
他拨出那串尽管拉黑了、但依然能清晰背诵的数字,犹豫了许久,摁下了拨通键。那边电话接的很快,周远山的语音里带着“我早知会如此”的得意,问:“怎么?受不了了?”
周砚识垂下眼,抑制着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一百万。”
“可以。”周远山毫不犹豫,随口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百万给我儿子不是问题,但我也不可能随便给一个陌生人。”
周砚识深吸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周远山语气立刻凶了起来,“是你该怎么样!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吗?道歉,给你阿姨还有小川道歉,不然就别想要钱!”
“......”周砚识眸色骤然一冷,下一秒,手机已经被狠狠丢在桌子上。
他怎么敢、让自己给那个女人道歉?
硕大的手机砸在桌子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裂缝,屏幕一黑,里面那道饶人的声音就此消失。
他坐在花房的桌子前,胸膛不住起伏、喘着粗气。
余光里就是另一把椅子。
有人曾经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抿唇看着他笑。
“......”周砚识沉默地喘息片刻,闭了闭眼,重新拿起手机,回拨电话。
少年的语气几乎冷到没有人气儿,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但他说:“.....我答应你。”
......
顾听尽量自然地走过去,迎着他的目光打了个招呼,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老陈说阿姨病了,过来看看。”他说着伸手想要接过顾听手里大包小卷的东西,问:“医生怎么说?严重吗?你别怕,我——”
“我要转学了。”顾听突然说。
周砚识去接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像是没有听清一般,缓缓扭头,问:“......你说什么?”
顾听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不是知道了治耳朵的事情了吗?”她轻声道:“我要转学过去,治耳朵......不回来了。”
周砚识缓缓直起身,黑色羽绒服把他整张脸衬得苍白,他手指无措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连忙说:“不用转学,我有钱,我可以让你.......”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