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忍不住,向她袒露心声,祈求能得到她更多的怜惜,爱不爱的,沉未眠如何敢奢求,他这般卑贱的人,多留折归玉的目光一刻,已是莫大的荣幸。
“我叔爹受宠的日子短暂,据说生下我之后便不复荣宠,所以他对我怨怼颇深,我当时不懂,只知道院里的饭菜太清淡,以为天底下的东西都是没滋没味的,那时侯想,早知道世上的饭菜这么难吃,我才不愿意来。”
“后来府里办宴,我有幸跟着叔爹去吃,我才知道,原来世上有如此美味,我记事起,便盼着有宴会,盼着吃些好东西。”
“叔爹只是侍君,主君掌管府里中馈,我们院的吃穿用度全都要靠主君发发慈悲,幼时只想吃点好东西,长大些看到沉虞的漂亮衣裳,我又羡慕他穿的光鲜亮丽。”
“我十三岁的时候,母君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以后也跟着沉虞出去参宴见见世面,嘱咐主君给我做身像样的参宴穿的衣服。”
“我当时开心坏了,有新衣服穿,还能去宴上吃好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参宴还有那么大的名堂在里面。”
沉家主君活了多少年,想给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使绊子,简直轻而易举,那次宴会,他穿着主君口中“执意要穿”的艳红色长衫,化着勾栏样式不符他年龄的妆容,弹奏着主君事先要他表演的小倌圈里风靡的低俗艳曲。
沉未眠在上饶少卿圈的首次露面,留下日后长达六年的笑料。
他出门的时候,其实明白不该,可主君只是眼一抬,就能轻飘飘的剥夺他参宴的权利,然后在母君面前诉苦,说他不服管教,落得跪在祠堂抄佛经的下场。
或许有人会说那有什么关系,总比做出那些不合适的举措丢脸为好,可是怎么办啊,沉未眠想,他已经十三岁了,没有一件像样的新衣服,没有一顿属于他的能够放开肚皮吃的饭菜,没有一次见过外面的世界。
他已经十三岁了,可他对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心愿,吃好东西,穿好衣服。所以他选择听主君的话,即是在赌,也是真的想去。
结果可以说赌到了一半,自从沉未眠十三岁丢了这么大的人后,沉主君对他参宴已不再使手段,他明白沉未眠那一跤摔得太狠,足够十三岁的少年往后无好的归宿。
对沧月国的男子而言,这就是最可悲的结局。
但当时的沉未眠只是觉得,可以去参加宴会真的很好,能穿漂亮衣服,能吃美味佳肴,哪怕他被那些少卿们辱骂,甚至上手打耳光,被罚跪。
那其实都没什么,十三四岁要长身体的男孩子,处于爱美之心剧烈的年纪,他只在乎吃的,衣服。
刚好宴会能够满足他的两个愿望。
沉未眠想,所以吃点苦头又能怎么样呢?他会保护好自己的,所以他幼时盼着有宴会,长大后也盼着去宴会。
长达六年的欺辱,支撑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少卿圈子里,听着一句又一句的诛心之语。
沉未眠在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之前,都在想,没关系的,今日宴会的瓜果很甜,饭菜很香。
没关系的,那些骂我的少卿,穿的衣服没我好看。
没关系的,你十三岁那年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看着桌上那盘切开黄澄澄的甜橙,眼里漾出笑意,始终没有勇气敢去看随暮晚脸色的人,终于开心的偏过脸对随暮晚说出实情。
“不是因为甜橙好吃我才喜欢,而是因为长这么大以来,甜橙是我第一次完整吃到的整个水果,够我吃三天。”
拳头大的一整个甜橙,被他从宴会上悉心带回家里,独属于他一人的美味,让他心满意足的享用了三日。
整整三日,只有那个甜橙,否则,他又要饿肚子。
他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眸子亮晶晶的望着随暮晚,那么真切的愉悦,仿佛说出天大的了不起的秘密。
可就是他笑眼弯弯看过来的那一瞬,随暮晚心底难以自抑的刺痛,近乎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尖,寸寸蔓延。
喉间干涩,嘴也张不开,该说安慰的话还是夸他厉害,随暮晚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她转而又想,今日对那些人的惩罚还是太轻,至于沉府的人,迟早也要出现在她的名单上。
她又觉得单单处置那些人,不足以抚平少年经历的一切。
情绪杂糅到脑中,随暮晚看着不敢正脸对她的少年,实在不像个标准回答的张开嘴。
她说:“宝贝,统领府以后日日备着甜橙,你安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提心吊胆的那些过往全部埋葬,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安心睡好觉。
那笑得月牙眼弯弯的少年,看到她眼里的疼惜,捣蒜似的点头,到底,没憋住泪珠,一颗一颗的砸进手里捧着的小碗,也一滴一滴掉进随暮晚的心里。
她起身弯下腰安抚少年,终于忍不住心疼的吻掉他脸上的泪珠。
不近人情,凶名在外的折归玉,动作温柔的要命,喊着一声声宝贝,简直能把沉未眠的耳朵烫坏。
他止不住心动,又唾弃自己的心机。
折归玉,拜托你原谅我的卑劣,我只是,只是很想多留住你一刻。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
前半段:随暮晚你小子,别太帅了我说
后半段:阿眠我的宝,妈妈的好大儿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