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的靠近避若蛇蝎，目光颤抖，“我不会，阿泠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的。”
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可怕又清醒地告诉他，阿泠早就坏掉了。他已经在阿娘的影响下，变成了一个怪物。
像是为了给自己定心，他下意识捏紧了手，任由血珠一串串滚落，“我不会让他沦落到那个地步。”
雪罗刹看见他眼中的挣扎，眼神忽然柔和下来，放轻了声音：“即便阿泠是个罪人？”
她玉白的手落在黑纱处，做出一个揭面纱的动作来，继续道：“即便是他把阿娘变成了怪物，你也要护着他吗？”
陆观寒一顿，“阿娘，你什么意思？”
下一刻，雪罗刹脸上的黑纱忽然掉落下来，如同黑夜里飞舞的黑色蝴蝶，诡异又凄凉，陆观寒眼神落在雪罗刹脸上，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不可置信，“阿娘？”
面前的女人，肤质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然而本该是白璧般的一张脸，却因为被烈火灼烧过而彻底毁了容。
狰狞的烧伤在整张脸蔓延，再加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称托得她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陆观寒涩声道：“怎么……会这样？”
“很可怕，对吗？”雪罗刹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烧伤，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阔别已久的情人，“你一定惊讶，阿娘是不死不伤的天人，为什么脸上会有这么可怕的烧伤，对吧。”
“为什么？”陆观寒感觉到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雪罗刹眼睛又弯了起来，“因为阿娘去追你爹，追到烈火地狱去了。”
“爹？”这个陌生的字眼让陆观寒心里像是裂开般疼，“可你不是说，我爹早就不在了吗？”
少不更事的时候，他也曾追问过阿娘，为何人人都有爹爹，偏偏他没有。
阿娘总是沉默不语，有时候甚至会忽然生气，拂袖而去。
小时候，阿娘几乎从来不对他发脾气，饶是被娇宠得无法无天，他也害怕阿娘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后来他便不追问了。
那时候还他想着，没有爹爹也没什么，反正，有阿娘爱着他就足够了，他不该惹阿娘生气。
“是啊，你爹死了。”雪罗刹眼睛重新结冰，声音毫无温度，“不过，阿娘不肯让他离开我，便费尽周折去了幽泉下，想把他带回我身边，甚至还自甘堕落，沦落到下界，永远不回三十三天。可是，你爹却怎么都不肯回到我身边，哪怕眼看着烈火焚烧了阿娘的躯体，他都无动于衷，我这才知道啊，原来他那个温柔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那么狠的心。”
那时候，他脸上再没有初见时候的神采奕奕，像一株垂死的老藤，饱经风霜，他甚至闭上了眼睛，苍老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地说着，“放过我罢，阿雪。”
“这一切，都是阿泠的错。”雪罗刹眼底一片死寂的漆黑。
陆观寒满眼不可置信，“可阿泠他什么都没做。”
雪罗刹冷笑起来，别过脸看他，“他怎么会什么都没做？若不是被他蛊惑，你爹根本不会离开我。阿寒，其实你何必因为得了他的心头血而对他心怀愧疚呢，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欠你的，还有啊，你以为他是你弟弟吗，实际上根本不是呢，他就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我怎么会生出他这么一个怪物来，哈哈哈，可他就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小狗，无论阿娘怎么折磨他，他都永远只会对着阿娘摇尾乞怜。”
“不是弟弟？”陆观寒只觉得失血的眩晕感一瞬间袭来，几乎要让他站不住。
忽然感觉到胳膊被冰冷的手撑住了，雪罗刹将他手臂的伤口冻了起来，眼神爱怜，又问，“阿寒，那么，知道这些真相后，你会杀了阿泠吗？”
陆观寒垂下了脸，“我不知道，可是，阿娘，你说阿泠蛊惑了阿爹，可是，他分明才十七岁，如何做到的？”
雪罗刹嗤笑起来，“看来，你并不相信阿娘。”
陆观寒沉默了一瞬间，又慢慢道：“我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雪罗刹眼里温情款款，“因为怪物轮回转世了啊，所以他现在才只有十七岁。”
转世？阿泠不是天人吗？难道天人也能够转世？陆观寒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雪罗刹又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笑盈盈来到陆怀易面前，端详着陆怀易的脸，然而眼里没有半分情意，“不仅如此，你的阿爹也转世了，你记得吗，那招化潮生便是他教你的。“
陆观寒心口像是被烫到一般，颤抖不止，“陆家主？”
雪罗刹眼睛弯了起来，温声道：“是啊，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或许是天生的缘分。若他没有转世，你便可以拥有真正的父亲，我们一家人便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这个美梦却被无情打碎了，你应该去恨阿泠，不是吗？”
陆观寒没说话，望着陆怀易，却下意识抿了抿唇。
在陆家那些日子，阿泠一直很得陆夫人喜欢，他则和陆家主更亲近，他的捉妖术都是陆家主教的，他甚至想过，若是陆家主真的是自己阿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