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美丽纤弱,却如魔魅,似孽障,仿佛永生永世教人求而不得,于是只想将她制成永生花,贴在心脏上,感受她细微的血流、孱弱的脉络。
他的眼神又想落到她脖颈处。
他总是会想起那团雪,那轮月,若不赶快捧在掌心里,便要马上化掉。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荒唐,像一头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萧妙音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跳竟然漏了一拍,她定了定神,又故作平静硬着头皮说了句,“陆师妹,早。”
萧妙音心想,自己昨天惹他生气了,他多半不会理自己,便想着打完招呼就跑。
谁知,陆观泠却回了句,“师姐,早。”他的声音微微沙哑,透着莫名的疲惫,像是嗓子里有只猫在挠。
她心里有些疑惑,转过脸,端详着他,却看到他脸色苍白,她竟然忍不住想,该不会是小毒物也一夜未睡吧。
这个猜测实在毫无道理。
她觉得不可理喻,立刻遏制了,又忍不住问他:“陆师妹,你是不是没睡好?”说完,她微微举高了手,又将回甘果递到他面前,殷勤道:“喏,给你吃,补气色的。”
怎么感觉,小毒物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陆观泠没接,垂眼看着她指尖上淡淡的咬痕,心里顿时恶念迭生,可是垂着的眼睫一例皎洁似雪,将一切腐烂的气息掩埋。
他唇角勾着莫名的笑,不甘示弱一般垂下脖颈,一口咬住她手上的回甘果,却又像是不经意般,唇瓣轻轻擦过了那枚齿痕。
他忍不住想,她也会觉得他冒犯她吗?
就如他时常觉得自己被冒犯那般,他渴望她能够如他一般生出阴暗的心思,不得安宁、辗转反侧。
萧妙音一个激灵,连忙将手伸了回去,心里越发奇怪。
陆观泠听见她心跳慌乱,顿时感觉到愉快,随即眼里聚起淡淡的笑意,他叼着那只回甘果,像是偷吃到鱼的猫,餍足之后,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谢谢师姐。”
“不客气。”萧妙音按耐住怪异的情绪,默默别开脸,准备离开。
陆观泠又问道:“师姐想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
“好。”萧妙音怔了一下,却看见他今日穿的是另一套春衫,不是往常那件群青色衣裙,下意识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袖,摸了摸,又望着他,“不过陆师妹你好像穿得太薄了,我给你那件兔毛斗篷呢?”
陆观泠咬回甘果的动作一顿,想到什么,脖颈竟然慢慢爬上粉色,下意识别开了脸,语气有些不自然,“太热了,我就没穿。”
“热?”萧妙音有些疑惑。
小毒物手一直那么冷,怎么可能会热?该不会又是美少女包袱发作,觉得她给的那件兔毛斗篷丑,才不肯穿吧?
萧妙音感觉自己跟催孩子穿秋裤的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陆师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多穿点衣服?不然你就待在屋里烤火吧,别出门了……”
说到这,她话音突然一顿,发现自己的手又被小毒物捉住了,冷意中却带着从似有似无的暧昧。
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看着他。
他睫毛微微颤动起来,眼里的笑带着迷惑人的乖巧,令萧妙音几乎以为他只是一个温顺的“小师妹”。
他的语气放轻了,“师姐牵着我,我就不冷了。”
说着,他自顾自拉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而去,语气竟然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好了,师姐,别啰嗦了,走吧。”
萧妙音被他拉得下意识一个趔趄,下意识抬眼,看着前方“少女”雪白的头发,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穿到这具身体那日,被小毒物牵着手走出如意阁的房间的模样。
与那时候冷冰冰、假惺惺的他不一样。
她竟然荒唐地有了他好像被暖化了的错觉。
鸟雀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一切,像是一个躲在阴暗处放大的摄像头,扑簌簌,它们突然扇动翅膀,从白茫茫雪地里经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高楼上,一扇菱窗斜斜支开,眼神呆滞的孙敏玉怀里抱着饶有兴致的薛锦衣,望着萧妙音和陆观泠经过。
薛锦衣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像是指点人下棋一般,点着萧妙音的位置,稚嫩的声音扬起欢快的调子,“阿娘,很有趣不是吗?这个少女的灵体特别纯洁呢,就好像一块没被玷污过的白璧,玉质天然、纯洁无瑕。”
这话不假。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纯洁的灵体。
传说中的天人都未必有她纯洁,可是纯洁到极致反而显得格外不真实。令他忍不住怀疑,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到了陆观泠的位置,“而这个入戏之人,我听雪罗刹说,他可是个污浊的怪物呢。表面干净清冷,实则内心满是淤泥,与这个少女截然相反。可是,白璧一旦掉入泥沼,就很难再干净起来,对我们妖怪来说,这应该是特别有趣的一件事,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将白的变成黑的,将干净的变成肮脏的。”
他忽然拍了拍手掌,高兴得像个天真的孩童,脸颊红扑扑的,玉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