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陆观寒怎么也没想到,佛堂下面居然还有暗室,他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纠结了一会儿,又跟着一跃而下,随之,陆观寒听到身后佛像再次拓拓转动,很快就关闭。
陆观寒快步跟上前方的陆怀易,尽管暗道黑漆漆的,但是捉妖师身怀灵力,本应该无碍,可是陆观寒却什么都看不见,好像一双眼睛都被浸透在浓稠的黑墨中,即便有烛火,带来的光亮也微乎其微。
待踏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陆观寒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像是在泥潭里拔足前行,脚下有毒蛇盘桓,带着一种极度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他抽出腰间的符咒,指尖飞起磷火,照亮周围的情形,可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残肢断臂的石像,上面好像覆盖着浓郁的恶意与阴冷,令人多看一眼都会结成冰。
“阿寒,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吧?”陆怀易回过头来看着他。
陆观寒轻轻点了点头,望着地下残破看不清楚模样的石像,问道:“爹,这里的石像,难道和穆宗皇帝有什么联系吗?”
陆怀易深深望着他,“没错,这些佛像都来自于穆宗皇帝自焚的停烛楼中,停烛楼被熊熊烈火焚烧之时,楼阁里供奉的佛像也无一幸免。”
他举着烛火蹲下.身来,轻轻触摸了一截石像断臂,手指上面顿时宛如附着一层淤泥,“这些佛像都被穆宗皇帝身上的饿鬼道侵蚀,才变成了这副令人觉得邪恶的模样,而且,永不消弭,只能够镇压。”
陆观寒循着他的动作打量着石像,声音涩然,“爹,您的意思是,陆家的佛堂都是为了镇压这些佛像上面的邪气?”
陆怀易点头,“你看,那位修炼了饿鬼道的暴君最后自焚身亡,可寄生在他体内的恶念却永生不死,那个妖孽如今也修炼了饿鬼道,最后也只会重蹈暴君的覆辙,被饿鬼道中的恶念彻底吞噬,身死魂消,可饿鬼道中的邪气则会永生永世存留,摆脱不得,成为最可怕的祸祟。”
说着,他转过脸,笑了起来,“阿寒,如今你知道那个妖孽迟早会彻底饿鬼道的养料,身为一名除妖师,你会怎么做?”
陆观寒身上的断厄忽然不停颤动起来,他按住剑柄,红着眼盯着陆怀易,牙关打颤,却不受控制般脱口而出,“您是想要我杀了阿泠吗?”
陆怀易点头,“没错,你是陆家的除妖师,除魔卫道是你的天职,你本该这么做,阿寒,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只有你能够重振陆家的门楣,答应爹,不要对他心软。”
仿佛是为了附和他的话,断厄跟着长嘶一声,宛如寒潭的蛟龙发出的清啸声。
陆观寒却死死按住剑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恳求,“阿泠是阿泠,他和穆宗皇帝不一样,他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他可能并非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可无论如何,我心里一直当他是我的弟弟,要我亲手杀了他,我做不到,爹,请恕我不能够答应你。”
陆怀易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森然,他咄咄逼人朝他而来。
他冷笑不止,声音却如同妩媚的女子,“做不到?阿寒,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软迟早会害死你的,不过,我真后悔让你和那个怪物一起长大,否则,如今你一定会下定决心除去那个怪物的。”
陆观寒看着陆怀易,不可置信般道:“阿,娘?”
陆怀易慢慢变作黑纱女子模样,她擎着烛火,唇角噙着笑,手腕忽然灵蛇般朝着陆观寒袭来,“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阿娘也只好强行让你乖乖听话了,阿寒,这是你逼阿娘的。”
陆观寒连连后退,一边抽出断厄,与雪罗刹相抗,可手腕却还是被雪罗刹轻轻一拂便拿捏住了。
“阿寒,别天真了,你别忘了,阿娘始终是天人,你那点雕虫小技怎么能够对付我?”
断厄铿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陆观寒也很快被雪罗刹扼住了命门,丝毫动弹不得,他红着眼望着雪罗刹,“为什么?”
雪罗刹眼里划过一丝冷意,随即又笑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太无聊了,想让这个无聊的世界变得有意思些。”
说着,她怜爱地抚摸着陆观寒的脸颊,“别害怕,无论如何,你都是阿娘的孩子,我不会舍得伤害你。”
陆观寒下意识将脸庞避开,满眼空洞。
雪罗刹被他脸上的表情弄得手指停顿了一瞬,然后又耐心温柔地哄着他,“阿寒,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将那个怪物视为手足,他内心却一直憎恨着你呢,其实,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杀了你,但是呢,他骨子里又傲得很,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很恨你。因为阿娘一直告诉他,不要爱任何人,不要恨任何人,他便按耐住自己阴暗的心思,爱与恨都死死压抑着,哈哈哈,这样的怪物,可真是有意思。”
“阿娘,不如杀了我吧。”陆观寒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
雪罗刹恍若未觉,继续温柔呢喃道:“如果是他想先杀你,你为了自保而杀了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阿寒。”
“阿寒,其实,你也在动摇,对不对?他毕竟是怪物,你杀了他,是为了你追求的正道。”
陆观寒没说话,不知想着什么,他头颅低垂,发丝垂落在鬓边两侧,背影倔强又狼狈,雪罗刹注视着他,刚想替他拨去耳边的乱发,忽然听到风声贴着后背而来,速度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