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消失,萧妙音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慌,心口灼热滚烫,让她莫名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是,她被困在了哪里?又该怎么出去?
萧妙音摇摇晃晃起身,困兽一般手向前伸出去,试图触碰到这黑暗的边际,她想,只要有一点光亮,她就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能够想办法出去了。
可是,这里一直都是令人绝望的永夜。
萧妙音跌跌撞撞向着前方摸索而去。
饿鬼道一旦启动,不吞噬完一切不罢休。
陆观泠此刻却没有心思操纵饿鬼道,只是抱着怀里的少女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每走一步,眼前便会浮现他七八岁的光景,仿佛那个小小的陆观泠,抱着从坟冢中挖出的猫的遗骸在走廊穿行,如同鬼魅,如影随行。
脚下沸腾的饿鬼道如同泼墨,将他裙摆染得斑驳,一缕光穿过他漆黑的瞳孔,他的瞳仁像是猫一样颤栗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垂下雪白睫毛,眼里的自暴自弃一闪而逝。
天快亮了。
可他依旧这样厌恶这一抹亮,好像真的能带给人什么希望一样,虚假又伪善。
他的阿娘——雪罗刹,他姑且这么称呼她吧。
陆观泠唇角噙着笑意,眼珠却是又黑又冷,她制造的幻境已被他的饿鬼道破除,风雪即将止息,属于伽陵的和煦暖阳很快就要来到。
可是对于一个久居黑暗的阴暗生物来说,光不是恩赐,而是刑罚。
他才不需要会刺痛他的光。
他唇角笑意嘲讽越深,脚下淤泥顿时变得沉重,陆观泠的步伐微微停滞了一瞬,饿鬼道里不少细小的饿鬼也慢慢攀附在他脚踝处,带着阴冷恶意的试探,跃跃欲试,似乎也想将他吞噬。
陆观泠自然察觉到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淤泥中潜行着。
他很清楚,这漫长的一夜,他被长久压抑的爱恨情仇一瞬间野蛮生长也一瞬间分崩离析,如今只剩下满身求而不得的疲惫。
有个声音告诉他,走吧,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在乎会有什么后果。
他知道他想去哪里,他以前的房间,里面有陆夫人送给他的一些小玩意——翠翘、金钗、花钿、璎珞项链……
那些女孩儿喜欢的首饰,他可以全部送给他的师姐,就像装扮磨喝乐娃娃那般,他可以将她装扮得精巧又美丽。
他空荡荡的胸腔又被奇怪的爱意占据,这种极端的爱意如同潮水将他一次又一次覆灭,可看到萧妙音昏迷的样子,他又感觉到莫名的失落。
他最爱的就是师姐的眼睛,如同一对通透的琥珀珠,注视着你的时候,宛如温柔的天女青睐着自己最为虔诚的信徒。
那样漂亮的眼睛,真想被她永远注视着啊。
他很快来到走廊尽头,身后是淡淡的微光,照不透沉寂如同深潭的饿鬼道和里面翻滚的罪恶——饿鬼们如同饕餮,将一切的阴暗吞噬,发出如同咀嚼肉骨的声响,叫人毛骨悚然。
陆观泠目不斜视,很快便抱着少女来到他以前的房间,他坐在雕花的梳妆台前,摆弄着她柔软的双臂,勾在自己脖颈处。
少女双目紧闭,柔软的身体斜斜依偎在他怀里,如一支可随意拨弄的琵琶。
陆观泠从梳妆台上拾起一对发钗,对称插在她两鬓处,两支玉兰花,并蒂盛开在她耳边,却让他一瞬间想起,小红用花环打扮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猫。
终归还是不一样,小红喜欢那只猫,只爱它的皮囊,而他不一样,哪怕他的师姐腐烂成一具白骨,他依旧会爱不释手的。
可是,可是……
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满足呢?
他又为她额心轻轻贴上宝石花钿,手臂上挂上金钏。
陆观泠痴痴凝望着她,这般漂亮的她。仿佛只有他能够拥有。
四周怪物蛰伏,粘稠的黑暗将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也吞没,怀里的少女瞬间痛苦又断续地挣扎起来,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流下清泪的模样仿佛鲛人泣珠,“不……不要。”
陆观泠好像在回答,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要什么呢?师姐?”
不喜欢他这样装饰她吗?
那就睁开眼看看他吧。
他又拨开香奁,拿出想用胭脂为她妆点唇色,却不知道身后一只最为硕大的饿鬼慢慢爬上他的背脊,张开了森冷的獠牙。
怀里的少女梦呓越来越慌乱,“不,不要!”
陆观泠眼中竟然浮现出笑意,“师姐,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他与她耳语,哪怕她并没有醒来,“师姐,你来拯救我吧,好吗?”——她想玩的救赎游戏,只要她喜欢,他也愿意奉陪到底。
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萧妙音感觉到阴冷一直渗入了骨髓,她慢慢适应了黑暗,感觉眼前隐隐约约有光,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却感觉那微光如同萤火般消散在她指尖。
她耳边忽然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如同置身空荡荡的洞穴,一道稚嫩的童声忽然在耳边鬼魅一般响起。
“猫、猫……”断断续续,牙牙学语般,语调生涩,仿佛很久没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