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妙因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我才是你的师妹, 对不对?是那个人占据了我本来的身体, 要不是她,本该是我陪着师兄一起来到上京的。”
就在她诉着衷肠的时候, 门忽然被风吹开,一阵阴冷的气息像是蛇一般锁定了她,肖妙因发现,自己四肢忽然变得很重, 动弹不得, 裙摆也漫上一层墨汁一样浓郁的淤泥。
是饿鬼道……
肖妙因脸色发白, 看向了来人。
那人艳色殊绝, 却如同梦魇,堪比魔障。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 宝积寺,那个雨天, 她被“恶毒小师妹”陆观泠埋葬在了饿鬼道中。
之后,陆观泠眼中溢出血泪,最后也跳入饿鬼道,被万鬼吞噬……
白发“少女”鬼魅般望着她,漆黑的眼睛像是两团鬼火。
他道:“师姐只有一个。”
声音像是冷静的刽子手。
“陆观泠!你又想杀了我?”肖妙因脸色发红,又气又恨。
“又?”陆观泠冰冷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抱歉,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让你消失而已,就像你从来没存在过那样。”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向饿鬼道发号施令:“吃了她。”
“咯咯咯,遵命,主人。”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裙摆爬上一只只硕大的饿鬼,肖妙因又惊又惧。
她挣扎不已,妄想脱落饿鬼道的控制,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在淤泥中越陷越深。
肖妙因满眼恨意:“你这个疯子!”
陆观泠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花瓶、一块瓷器,总之,那不是看一个活人的眼神。
师姐就是师姐。
怎么能被别人替代呢?
他这样想着,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般的声音,和他上次在陆府听到的一模一样。
陆观泠一怔,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声音,是“净琉璃世界”碎裂的声音。
若是,世界碎了会怎样?
他眉眼顿时沉了下来,手指轻轻打了个响指,肖妙因立刻昏迷了过去,无知无觉地坠入饿鬼道中。
他朝着那滩蠢蠢欲动的淤泥冰冷道:"别吞吃了她,我留着她有用。”
饿鬼道声音带着忌惮:“是,主人。”
待空气重新恢复寂静,陆观泠这才朝着床榻上的陆观寒走去,他居高临下望着他,眼睁睁看着饿鬼用青紫的手剥开他胸前的衣服。
陆观泠垂眼看着,寒气在青年胸口流窜,像是无数条虬曲的小蛇。
他只是冷眼看着,像是小时候在欣赏佛经上的地狱绘图那般,看了很久,直到耳边再次传来那种轻微的琉璃碎裂的声音。
他唇角终于勾出一丝摇摇欲坠的笑,病入膏肓般喃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师姐。”
他笑着将手指如刃插.入心口,滴滴答答的鲜血沿着手腕蜿蜒而下,他将血滴到陆观寒唇角,直到他唇色恢复才转身离开。
踏出门外,天色已经变得灰暗。
他才如梦初醒般,捂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胸口,想着,幸好,他将师姐的痛觉剥夺了,所以疼的是他,不是师姐。
师姐两个字一出,他又无端笑了起来,一瞬间,他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湿漉漉的睫、琥珀般的眼、回甘果的甜、大雪满天和她许下的愿。
“我希望陆师妹快乐。”
他明明如此痛苦,如此患得患失,可为什么想起她的时候,他竟然好像真的有了快乐的勇气。
他的目光穿过雾茫茫的回廊,他只是想着——
师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像是漫无目的的夜航船,迫切想要找到停靠的彼岸,结束归途。
他轻声喃喃:“好想见到她啊。”
*
“妙音,你真的亲眼所见,嘉毓公主被鼠疫缠身到情形。”
“嗯……”
萧妙音将幻境中嘉毓公主患上鼠疫的事告诉了叶流莺,却刻意省略了鼠疫的来源。
末了,萧妙音又问:“师父,您知道嘉毓公主的鼠疫最后是谁治好的吗?”
叶流莺若有所思:“我曾听过,嘉毓公主患上的鼠疫蹊跷,像是妖邪入体,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程将军救了嘉毓公主。”
她又问:“程将军是用什么法子驱邪的?”
此时此刻,她竟然担心,元赪玉饲养饿鬼道之事暴露。她不愿他被视作妖孽。
然而,她更担心的是,若是小毒物身上的饿鬼道不慎被师父发现,她也会将小毒物当做妖邪对付。
想到这,她略带紧张地抿了抿唇,虚虚望向了叶流莺。
叶流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萧妙音疑惑:“这样的大事,史书上竟然没有记载吗?”
叶流莺眸光微颤:“有。只不过那些记载都被太后娘娘下令封存了。”
萧妙音垂下脸:“师父,我总感觉,这个幻境或许是在告诉我什么。”
叶流莺忽然转身,匆匆道:“妙音,待这里善好后,你先回含英殿,我有事去一趟寿阳宫。”
塔外雨丝飘洒,拂面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