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逗得罗婶婶心里舒坦,欢天喜地出去了。
杜清荻刚拿过笤帚,杜思筠又开始咳嗽起来,杜清荻连忙撂下手里的活,帮他顺气,满眼急切,“哥哥,你还好吗?”
然而闻到他身上越来越淡的生气,她心脏一阵紧缩,牙关打颤。
哥哥的生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杜思筠却摆了摆手,“没事。”他朝着陆观寒道:“陆兄,能随我来书房一趟吗?房里有祖父留下的一张琴,五十年前,祖父便是用那张琴弹奏出引得天人下凡的曲子,陆兄不防见见,或许会给陆兄带来什么帮助。”
陆观寒暗自攥住了手,“好。”
五十年前下凡的天人,是“她”吗?
杜思筠又道:“小荻,去你房里将乐谱拿过来。”
“哥哥……”杜清荻顿了一下,那可是哥哥最重要的东西,从不轻易示人。
“听话。”他总是这么哄她。
陆观泠觉得,他这种语气就像是阿娘在哄他。
可那个时候,她将手抵在他心口,冰锥一点点穿透他的心脏,声音温柔,“阿泠,听话,只有你可以救病重的兄长。”
年幼的事,陆观泠不想再回忆下去,恍惚间,却听到杜思筠的心跳杂乱,分辨起来,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对死的恐惧、对生的眷恋。
像是发现新玩具的孩童,他的心里不停冒出许多恶意来。
原来,还是害怕死亡啊。
他的眼神在杜家兄妹之间逡巡,负面的情绪是最好的养料,能够带给他的饿鬼道一场飨宴。
杜清荻点头,脸上有几分依依不舍,“好。”便要掀开帘子,往走廊而去。
萧妙音忽然朝着陆观泠道:“陆师妹,过来,我们一起收拾。”
杜清荻步子顿了顿,惊讶回头:“妙音姑娘,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杜清荻对她有了很大的好感,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没事的。我们这几天还要住在杜公子家里,帮点小忙应该的。”萧妙音已经拿起了笤帚,伸手去拽陆观泠的袖子,还没等他反应,她的指尖搭在他衣袖,姿态亲昵。
像一簇花。
他莫名联想到阿娘鬓边的扶桑花,也是这样柔脆,他突如其来的,想把它弄断,疯狂的因子在骨子里流窜,难得失控。
他忽然冷下脸,将袖子从她手里挣开,他可没心思同她玩什么救赎的游戏。
毁灭的心思蠢蠢欲动。
萧妙音莫名其妙,端详着他的脸色,莫不是他还是记恨上了刚才那位婶婶。
她心里一惊,语气已经带上几分诱哄,低声问他:“陆师妹,你会扫地吗?”
他不答,她绕着他,笤帚动了起来,无奈道:“我知道,肯定不会,陆师妹最娇气了。”
说罢,她又低着头开始清理他脚下的汤圆,白皙的汤圆皮破了,流淌出芝麻的馅,粘稠不堪。
白切黑。
就像小毒物。
她又同他搭话,拉家常般,“陆师妹,你喜欢吃汤圆吗?”上次他最后还是把回甘果吃了,说明他不讨厌甜食。
他还是不理她。
她有些丧气,小毒物性子怎么这么脆弱啊?还娇气。
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凑近了他,“陆师妹,你知道吗?你这副样子,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惜大多数肉眼凡胎、有眼无珠,反而将过于美丽的东西视为不祥之物,不过,美丽本身是无罪的。而且,陆师妹的诅咒,只要找出雪罗刹,就有办法破解吧。”
他的扭曲,很大根源是来自雪罗刹的诅咒。
亲眼看到雪罗刹杀死他的阿娘,自己又奄奄一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自己又没有修道天赋。
修炼邪术,或许也是迫不得已。
其实多少也有点可怜。
他将她的情绪听得清清楚楚,他丝毫不愉快,只觉得那种怜惜,是止渴的鸩毒,喝下去,便会肝肠寸断。
她端详着他雪白的睫毛,像是触碰枝头上的雪一样,格外轻,她眼里的怜惜一闪而逝,“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很好看的,晶莹剔透,像个小精灵。”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警惕地盯着她的唇,他荒唐地想象着她用甜言蜜语欺骗他,然后,他动摇了,最后可怜兮兮地求着她虚假的情意。
她像个胜利者,施舍着他怜惜,然而,最后厌烦,将他丢掉。
她是在玩这种把戏吗?
他对她的触碰避如蛇蝎,站了起来,眼里带上几分嘲弄。
像是被捉住的毒蛇,为了自保,下意识朝着她喷射毒汁,“萧师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什么意思?”萧妙音被他眼里的阴郁吓得退了一步,满脸愕然。
她露怯了,他又朝她逼近,眼里带着笑意,“萧师姐,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你若是为了发你无聊又泛滥的善心,不防去找一只温顺点的宠物,它只要你摸摸它的脑袋,就会朝你汪汪叫。”
他的手指轻轻点上了她的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而毒蛇,只会在你温暖它的时候,狠狠咬你一口。”
萧妙音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与此同时,她感到一阵极度的冒犯,这种冒犯让她心脏几乎无法负荷,脑子都懵了,她突然张开了唇,狠狠咬了他一口。